天子一旦答應,此事自然就成功了一半。
翌日,張奇將軍便得到了貞婉皇後的召見,看著那個一身武將打扮的高大男人幾步就從外堂走入內室,她淺笑著說道。“張將軍,快請坐。”
張奇定是從軍營之中直接趕來,甚至還來不及卸下身上的甲胄,他朝著穆槿寧行禮,並不曾直視穆槿寧的雙目。
“不知皇後娘娘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穆槿寧暗自打量了張奇,他高大偉岸,麵目端正,唇周蓄著胡,但依舊看來很有男子風範,一襲金銅色甲胄,更是將他襯托的多了幾分瀟灑張揚的味道。她抿唇一笑,揚聲說道,清冷嗓音落在殿內,格外清晰。“我今兒個就不繞彎子了,張將軍今年也有三十七歲了吧。”
“娘娘說的沒錯。”張奇點頭,身為武夫,他當真不知該如何麵對這麼嬌美柔弱的女子,二十年都在軍營,麵對的往往是粗野的男兒,當真鮮少跟女子相處,更別提眼前的女人,是天子最看重的妻子,不隻是空有一副皮囊,她之所以能穩坐後位,並非是一個繡花枕頭,這般想著,他回答的更加謹慎起來。
穆槿寧示意身邊的宮女為張奇奉茶,她神色平和,仿佛不過是噓寒問暖,隨口寒暄幾句。“你相貌堂堂,為人正直穩重,在朝廷武將之中,也有不錯的口碑,私底下定會有很多女子傾慕你吧,不過為何直到如今你還不曾娶妻?”
張奇微微怔了怔,他一路上都在好奇為何皇後會召見自己,卻沒想過皇後居然問的是他這把年紀還未成家的事,他一時不知所措,更不知從何說起好。
一道柔和的笑聲從耳畔傳來,他這才抬起眼看著坐在正中軟榻上的女子,她一襲藍色宮裝,明亮清澈的宛若萬裏無雲的天空,讓人眼前一亮。
他突地不太自在,正襟危坐,肩膀也變得僵硬。
穆槿寧笑了笑,不難看出張奇的少許緊張,眼神不變,繼續問道。“我這麼問張將軍,是否太過唐突了?畢竟這是你個人的私事。”
“娘娘關心微臣的事,微臣當然感恩戴德,絕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微臣平日裏很忙碌,也很少有時間回府裏,約莫大半年都在軍營之中,一忙起來誰都顧不了,若是娶了妻子,她更像是在守活寡。年輕時候也有過一段婚約,不過女方對微臣不滿意,最終被人退了婚,後來也有人說起幾件親事,不過見我常常出征在外,這婚事拖著拖著,就成如今這幅樣子了。”張奇急忙擺擺手,在軍營之中遊刃有餘的人脈本事,似乎一到深宮,就不知該如何應付這個皇後娘娘,隻能全盤托出,不敢有半點隱瞞。眼前的貞婉皇後,她當然勝過許多女子的美麗,卻又端莊得體的讓人不敢有半點遐想。
“張將軍固然還在壯年,但我更想說,男兒成了小家,才有大家,張將軍的身邊,也需要一個知冷知熱的妻子,我這兒有個合適的人選,就不知將軍是否願意看在我的薄麵上,認認真真考慮一回。”穆槿寧不再迂回,這一番話直截了當,開門見山,雖然看得出張奇錯愕驚訝,但眼底卻沒有任何的厭惡神色。
張奇一時困窘至極,聽聞貞婉皇後要給自己說清,他當真手足無措,“隻是怕微臣會辜負娘娘所言的那個姑娘……”
“婚姻大事,本不該有人來鴛鴦點譜,這事兒若非兩廂情願,兩情相悅,也不一定能相濡以沫,琴瑟和諧。要不是此事緊急,我不想這段緣分無疾而終,也不會跟張將軍開這個口。”穆槿寧說著這一番話的時候,卻不知為何心中生出莫名的起伏波瀾,她仿佛也有感同身受的過往,卻無奈無法從追憶之中拾起任何片段。
緣分兩字,卻讓張奇不知如何回應,他向來不在意兒女情長,更不知跟哪個女子還有緣分,如今需要勞煩國母為自己牽線搭橋。“娘娘的意思,微臣不是很明白。”
“我說的那個人你也認得,你們見過麵的,在漠城之戰。”穆槿寧看他這個武夫的臉上也有了一抹窘迫的神情,不禁唇畔有笑,像是張奇這麼後知後覺的男人,也實在為難了寶月。不過若是寶月依舊苦苦等候,而男人卻很難察覺到敏感脆弱的女兒家心思,這件事怕就會不了了之。看張奇的眉頭擰成一團,費力地想,她輕笑出聲,“看來你有些記不得了,不如讓我來提醒你。”
張奇凝重的麵色,突然舒展開來一道微弱的笑容,眉頭舒展快來,他的嗓音渾厚:“微臣想起來了,戰場上隻有一名女子,微臣再愚鈍,也不會猜不出來。”
“張將軍是直率勇敢之人,定也不會厭惡寶月這樣的女子吧。”穆槿寧總算暗暗舒了一口氣,輕點螓首,不再隱瞞對方的身份名字。
“微臣的確受不了一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小姐,頭一回的對象便是如此,是個名門之後,自小就被捧在手裏養大的。一看到血就要哭個幾天幾夜,但我們在戰場上很多事都不一定,磕著碰著傷著在所難免,有時候身負重傷骨節斷裂,更是可怖駭人,若是娶了太膽小的姑娘,也實在是難為她了。”張奇的心中漾過一陣激蕩,他不知為何如今回想起寶月的模樣,依舊記得起她騎在高大駿馬上揮著黑色鞭子的瀟灑姿態,他如今才想起,他也曾經有一刹那的分心。
“這樣說來,寶月這樣的性情,張將軍是喜歡的了。”穆槿寧不疾不徐地說道,依舊鎮定自若,看張奇也不是毫無觸動,她更覺此事大有希望,心中的把握也就更大。
“娘娘好心為微臣當說媒之人,微臣也就不隱瞞娘娘了,微臣的確不討厭寶月公主,說實在的,漠城一戰上,她當真讓微臣眼前一亮,微臣從未看到如此颯爽英姿的女子。”張奇避開她的視線,他道出自己的心聲,“微臣是個男人,不會扭捏造作地口是心非,微臣不得不說……寶月公主是北國的金枝玉葉,而微臣出身貧寒,又是一介武夫,若要她下嫁,當真是委屈她了。”
穆槿寧笑道:“張將軍說出此言,我倒覺得若是寶月嫁給你,她下輩子就有依靠了。”
張奇沉默不語,望著眼前美麗從容的女子,她的大家之範,更讓人不敢輕易拒絕她。
“別人看輕她,把她當成是人質也好,戰俘也罷,隻要你心裏永遠記得她的高貴身份,記得她的原本麵目,珍惜嗬護她,寬容善待她,不就好了?若是如此,也沒有下嫁高攀一說了,感情原本就是隻需兩人相互喜歡,哪怕不是門當戶對也可。再說了,在我的眼底,張將軍沒必要妄自菲薄,你是朝廷的二品武將,威風八麵,皇上也很看重你,你自然是配得上寶月的男人。”她看得出張奇的武夫外表之下,卻有一顆為人著想的心,她知曉這世上素來都是尊崇名當戶對的規矩道理,身份地位,是一道很高的門檻。但感情……何必遵循這些個勢力的世道?感情發生了,是誰也無法阻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