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為太子(2 / 3)

“娘娘,大夫已經在來的路上了。”還未走入內室,外堂的婢女麵色同樣蒼白,急急忙忙朝著穆瑾寧行禮,雪兒姐方才急急忙忙去稟明皇後娘娘,沒想過皇後娘娘來的這麼快。

瞅著宮女手中浸透了一塊染血帕子的血水,穆瑾寧的眉頭更重,她轉向另一方,冷聲道。“瓊音,你趕緊去宮裏一趟,請禦醫過來。”

見瓊音點頭正欲離開,穆瑾寧突地一把拉過她的衣袖,神色沉重不堪,低聲囑咐。如今來的更快的便是常常為穆峯看病的馮大夫,但請瓊音再找一個禦醫來,更為穩妥。“騎馬去,這樣更快些。”

“奴婢這就去。”

瓊音看得出此事的緊要,不敢有絲毫怠慢,話音剛落,已然大步跑出了這個屋子。

從自己的腰際取出一塊簇新的白色絲絹,穆瑾寧走近穆峯的床邊,看他難過地咳嗽,但手邊擺放著的幾塊帕子都已經染上鮮血,他萬分躊躇,她伸手輕輕拍著穆峯的後背,為他撫順氣息,以絲帕為他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嘴角的血汙,哪怕鮮血沾染上她的指節,她也仿佛沒有看到一樣神態自然,似乎眼底就隻有穆峯一個人而已。

“寧兒,寧……兒……”他的口中還有未曾清掉的血汙,說話出來每一個字都像是咬字不清的模糊,難以聽清楚。隻是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他隻能靠著隱約的光景,揣摩著這麼溫柔這麼耐心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兒。

“爹,我是寧兒,你如今身子一定很難過,就別再說話了。”穆瑾寧從婢女手中接過一杯溫熱的清水,婢女端著金盆彎腰站在另一側,她將清水送到穆峯的口中,她在他耳畔低聲引導,看著他很慢很慢地漱了一口水,最終將口中血汙吐出。她噙著溫柔的笑容,處亂不驚,聲音輕柔,字字清晰。“大夫馬上就要到了,你很快就會好的,千萬別擔心,也不能胡思亂想。”

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再過兩年就要六十歲了,她如何也無法否認,穆峯在這一年內,已經顯露了老態……他的雙目不再清澈明亮,他的聲音不再溫厚,甚至他如今已經瘦得判若兩人了。

她突地眼底一片濡濕,滿心酸楚,她到了如今的地步,沒有任何可怕的東西,卻也無法撼動命運給她的無奈和苦痛。一個月的陪伴,一個月的奔波,一個月的勞累,都算不了什麼,她從未像是此刻這般慌亂懼怕,膽怯發抖。

穆瑾寧甚至已經無法分清楚,到底發抖是自己華服之下的身子,還是自己迷失了過去失去了自己的麻木不仁的心。

看著穆峯咬牙費盡力氣朝著她擠出一個勉強至極的笑容,哪怕他已經再也無法說出話來,她能夠聽到的也隻是穆峯喉嚨口沙啞破碎的氣音,她搶在穆峯的前頭說話,不讓他再有開口耗費體力的機會,隻是話一說出口,便破裂開來,她從未如此語無倫次,甚至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想說些什麼,她當真混亂的來不及想到任何應對的法子。“爹對我這麼好……我知道,爹這輩子最疼女兒了,不管得了什麼好東西,都隻想著女兒一個人,爹想要我嫁一個好男人,但這世上跟爹一樣的男人,跟爹一樣愛娘的男人,就隻有一個……爹這麼喜歡女兒的話,寧兒給您添個跟我很相像的外孫女好不好?下回待木槿花開了,我們一家子去看娘好不好……”

“寧兒……我剛剛夢到……淑雅了……”

穆峯緊緊抓住穆瑾寧的指節,他的雙目渾濁一片,方才的心裏自然是歡喜的,他雖然沒有任何力氣,臥病不起,但耳朵還是好使的,女兒的這些話落在他的耳畔,不知為何比起平日裏更加清楚,每一個字,都像是刻在他的心上一樣。有時候……他常常無法聽懂別人說的話,唯獨女兒說的話,他似乎每回都了解,甚至隻消她一個眼神,一個神態,他都能做出相應的回應,他知曉自己的不同,卻又痛恨自己的不同,連累了女兒很多年,但他如今,更想念自己的妻子那淑雅。或許是看到女兒已經嫁了人,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篤定他們會更加幸福,更加順利,更加圓滿。

而他的力氣……就像是他的壽命一樣……一點一滴地被時光,狠心地從身體裏麵抽離出來,他活著好累,也很痛苦,哪怕是千年人參,對他也起不來太大的作用。

他仿佛又想起了自己妻子剛剛生下女兒的那一日,妻子為自己女兒起名的那一日,他方才喝了藥湯,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好久,好久不曾在夢裏見到淑雅了,他急著跟自己的女兒分享這麼好的事。

唯獨這一句話,落在穆瑾寧的耳邊,卻令她的雙目,不禁淌出清淚,她粉唇微啟,卻根本說不出話來,如鯁在喉。

一道強光,射進人的眼底,當下有一瞬,根本看不清楚前方模糊光影。他笑了笑,仿佛看得到一個想念了幾十年的倩影,緩步從屋外朝著自己走來,他想起那些日子,新婚時候,他被人拉著帶著走入新房,有人教著他掀開新娘子的紅色喜帕的時候,那張端莊秀麗的麵龐,從今往後就刻在了他的骨頭上。他知道,那一夜,他是新郎官,而她是新娘子,他的新娘子。那個女人說的任何話,都格外的好聽,偶爾他輕狂起來,發起性子來,也著實令人頭疼,整個郡王府的人都拿他沒辦法,但他唯獨聽她的話。她溫柔聰敏,很有耐心,每一件他不懂的事,都願意耗費很長的時間去教導他,她喜歡花草,這個喜好也影響了他,讓他暴躁很難平靜下來的性子,漸漸好轉許多。他甚至願意安靜地蹲在她的身邊,陪著她一道將庭院中的空地鋤草翻開,灑下花種,然後……

“如今我們隻剩下等待了。”女人的溫和嗓音,宛若春風拂麵,她的嗓音之內,隱約聽得出安靜的笑:“夫君,種花就要有耐心,沒有耐心,是看不到花開的……我們播種的是花,也是來年春天的希望。就像是我們一樣……”

“淑雅最喜歡的花是木槿花,我知道,我知道!”他焦急地回答,自從娶了妻子之後,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妻子身上,他急於了解妻子,勝過了解這世上任何事。

淡淡的笑聲從空中傳來,她實在是有些無奈,不過卻有不見半分不耐,繼續說下去。“夫君,我不是在說花的事兒了,我說的是我們也有了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