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穆瑾寧早已料到了祺貴人會垂死掙紮,毫不甘心,今日說是要跟自己道謝,其中用意卻遠不止如此。
“奴婢這就去轉告榮公公。”
紫鵑欠了個身,隨即走出偏殿,穆瑾寧望向紫鵑的身影,等外堂的大門被關上,她才笑著說道。
“公孫大人,你手邊的是宮裏最好的大紅袍,我特意吩咐下人去拿的。聽聞大人茶酒這兩樣,是最合你心意的,你品品看吧。”
穆瑾寧緩緩放下手中的茶碗,噙著唇畔的笑容,言辭體貼,善解人意,聽的公孫木陽心中發暖,但他卻也心照不宣,眼前的女子何時將失落的鋒芒一根根拾回來的時候,必當讓人不敢直視。
他的眼底滿是笑容,泰然處之地品茗,過不了幾日,皇上帶領幾千將士就該回宮了,不但了解了跟北國的恩怨,這後宮或許也有一場暴風雨來臨吧。
玉清宮內。
祺貴人滿身疲憊,沒精打采地依靠在軟榻上,清晨她見著自己身上的大片可怖紅疹,不知為何已經治愈的病,再度在身上蔓延開來,就像是隨處飛舞的蒲公英,不管到何處都會生根發芽,她當真是從未如此恐慌過。或許是她這些年格外珍惜的發膚受損,她更是很難容忍自己失掉最引以為傲的長處。原本已然焦頭爛額,如今渾身都起了惡心至極的紅疹,仿佛是可怕的詛咒,跟隨著她,遲遲不肯消散。
茜瑩費盡力氣才讓她不再歇斯底裏,兩人仿佛相依為命地緊抱著癱坐在地,直到過了整整一個時辰,茜瑩才勸服她起身,翻箱倒櫃為祺貴人找出朱太醫開的還未用完的藥粉,將祺貴人身上起了紅疹的地方都抹了一遍,紅疹自然很難消退,但藥粉清涼,漸漸起了藥效,為祺貴人止癢止痛。隻是可惜的是,因為祺貴人幾乎整個身子都生出了紅疹,這一小瓶藥粉已然全部用磬,方才茜瑩出去,隻為了去給主子請個禦醫來,畢竟這大片的紅疹若不得到及時醫治,拖延下去,更加不堪設想。
茜瑩出去的時辰太久太長,祺貴人眸光黯然,仿佛也隱約知曉此事途中生變,聽到門外的腳步聲,她淡淡睇著茜瑩跪在自己的麵前,一臉苦相。
“奴婢實在是沒用。”
祺貴人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的,但比起上午,已然沉著冷靜許多,她明白如今折騰的再多,也不過是其取其辱,任何結果她都該料到才對。“你親自見過榮公公了?”
“是,主子。”茜瑩端著沉默著,才點點了頭,門前的兩個宮中侍衛是根本不留情麵,隻讓她盡管去找公孫大人,若沒有公孫大人的命令,哪怕祺貴人死在玉清宮,他們也束手無策,無動於衷。
“掌權之人是公孫木陽,事事想的周全,連膳食都要查個清楚,如何會讓禦醫進來呢?”祺貴人無聲冷笑,挑起淡淡的眉頭,她的最後一絲希冀,也會毀的徹底,屍骨無存。
但她更無法介懷的是……為何她會再度遭遇此事,她不是無知的女人,當下是受了不小的驚嚇,沉心靜氣地深究,定有她還不曾解開的疑團和隱情。她費心回想過去朱太醫說的話,說是身子沾上了有毒的花粉,對自己並無大害。
她當初懷疑的人,是偏殿的穆瑾寧,是從寢宮回來的路上才發現生了這等玩意,但她在玉清宮幽禁了整整一天一夜,閉門不出,別說沒見著穆瑾寧,就連穆瑾寧身邊的人也不曾見過,這些有毒的花粉又如何沾上她身?
鴛鴦已死,就隻剩下茜瑩一人服侍自己,祺貴人清楚自己最容易懷疑的人便是茜瑩,唯一能近自己身子的人就是茜瑩了。
“你也是他們派來害我的嗎?”
祺貴人看茜瑩無聲轉身,走到桌前收拾東西,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開口,嗓音幽然轉沉,茜瑩聞言,猝然回過頭去,麵色死白,輕顫著問道:“主子,您說什麼?”
不動聲色,祺貴人說的輕描淡寫,仿佛已然不在乎再被茜瑩背叛,她冷冰冰地逼問一句,更顯咄咄逼人。“還是你要為鴛鴦報仇?看我這般的落魄處境,還覺得不能出氣?你也跟鴛鴦一樣嫉妒我,時時刻刻詛咒我的人,是不是還有你?”
若是茜瑩動了手腳,要麼她是另一方派來的耳目,不但監視自己,還讓自己飽受煎熬,要麼就是她私底下跟鴛鴦有交情,是為死去的鴛鴦泄恨,代替已死的冤魂,親自來報複自己。
她的視線死死盯在茜瑩的身上,若是跟了自己兩年之久的鴛鴦也能背叛自己,更別提這個跟隨自己半年而已的年輕宮女了,或許茜瑩也有不為人知的底細,冷眼看著茜瑩跪在自己腳邊許久時候,她才縱情放聲大笑,仿佛是笑自己可笑。
整個玉清宮內,安謐至極,隻剩下祺貴人獨自的笑聲,笑著笑著,她更是滿心疲倦,一身憔悴。
“主子……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惹您生氣了?”
茜瑩滿麵淚光,不知該如何勸慰祺貴人,如今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她苦於無法讓祺貴人看到自己的清白,根本無法解釋清楚自己的冤屈,若是祺貴人對自己動手,她自然也是逃不掉的。
祺貴人望著這樣的茜瑩,突地有些心軟動容,清晨兩人抱團慟哭,如今的情勢對自己不利,身邊隻剩下一個茜瑩,她最先懷疑的人必定也是茜瑩。茜瑩要當真是別人的耳目,又何必做的這般顯而易見,愚蠢之極?
“我身邊隻剩下你一個人了……我沒事,不過發發牢騷。”祺貴人淡淡一笑,笑容蒼茫無力,她俯下身子,一把抓緊茜瑩的手,心中百轉千回,重重歎了聲,再不說話。
宮外的娘家無法得知她被幽禁的消息,那麼過不了幾日,天子一旦回宮,她當真還能逃離死罪嗎?天子是如何絕情的人,她在宮裏看了兩年了,還能不知曉?因為那個女人深受恩寵,皇上也可以容忍穆瑾寧生下皇嗣,其實在一開始,自己就已經輸給了那個女人。哪怕隻是運氣,哪怕隻是僥幸,那也是那個女人的能力,也是那個女人的手腕。
否則隻因為一張相似的麵孔,她卻不曾成為第二個夏采薇,不知用了何等蠱惑男人的手法,至少如今看來,她已經成功了。她能避免走上夏采薇老路,不會跟夏采薇一般重蹈覆轍,哪怕自己至今不願承認,但那也都是那個女人的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