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換做別日,哪怕麵對穆瑾寧,他也絕不會透露一個字,但如今情況又大為不同,她和腹中的孩兒,都是他必須保護的對象,她們都不能在此刻出事。他將李暄的行蹤埋在心裏,她一旦動怒,傷了身子,他如何麵對天子?
“王統領,因為你的失職,才讓人鑽了空子,險些將我腹中的孩子害死。”穆瑾寧的眼神無聲轉冷,冷冷瞥了他一眼,平靜眼神之中卻又可見肅殺之意。她幽然喟歎,說的格外篤定,字字清晰堅決。“但隻要我想,我就可以保護自己的孩兒,絕不會讓別人傷害它,隻因我已經打定決心。我跟你說這些話,我想你會明白的。”
王謝無聲點了點頭,既然她願意保護這個孩子,便是在意皇上的親生骨肉,定會不離不棄地留在宮裏,而不會動出宮的念頭。
看王謝麵色有些緩和,這一番話無疑是一顆定心丸,她要從王謝的嘴裏挖出那一句話,自然是不易的,他這般對秦昊堯忠心耿耿的屬下,無論如何也不願將此事全盤托出。唯獨,她要他感覺的到,服從她,並非就是背叛秦昊堯。她更要王謝知道,她跟秦昊堯不隻是夫妻,夫妻之間也可能不齊心,也可能同床異夢,但往後秦昊堯更是她孩子的親生父親,她答應保護皇嗣的真正緣由,是願意迎接新的生活,將過去全部埋葬。唯有讓王謝確認此事,他才不會如此固執。
穆瑾寧神色一柔,眼底的淩厲尖銳斂去,低低問道:“你是否擔心你透露了此事,我會再生事端,害你難做?不管結果如何,我絕不擅作主張,即便要跟皇上說起,那也是我跟皇上之間的事,跟你無關。”
王謝清楚今日走入了偏殿,就無法回頭,看她言辭鑿鑿,不像是會再度背叛皇上,他咽下些許苦味,最終才暗暗舒了口氣。
“我再問你一遍,他在宮裏,還是在宮外?”穆瑾寧冷然開口,王謝宛若鐵打的人般,或許哪怕是嚴刑拷問也不見得會說出秦昊堯吩咐之事,言語之中愈發不耐,仿佛心中升起了火。“你方才不是說的好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謝看她心生不快,不敢再惹惱她,見她話鋒淩厲,他一刻間跪下,眼底起了波瀾:“他還活著。”
心中的千斤巨石,在這一刻砰然落了地,她緊緊抿著唇,眉頭之中的愁緒,卻又不曾徹底舒展開來。
“他在何處?”活著,並非一定舒心愜意,也可能受著常人無法忍耐的痛苦和折磨。穆瑾寧的臉上沒有任何神情,仿佛平靜卻又仿佛漠然,開了口,淡淡問了句。
王謝並不遲疑,他透露此事,卻又不能巨細無遺全部坦誠:“卑職不能說。”
“天牢?”穆瑾寧粉唇親啟,卻看王謝麵色愈發難看,她逼得再緊,怕他也不會再開口,也更顯得自己咄咄逼人。她的唇畔拂過一抹淺淡笑容,唯獨笑意卻不達眼底,不冷不熱地丟下一句。
“既然你覺得為難,那我就不問了。”
王謝從地上起身,正欲開口離開,穆瑾寧掃視他一眼,看著他轉身走了幾步,才冷冷說道。“王統領的失職之處,並非在於那一夜你的手下無人察覺有人等候在偏殿,至今不曾找到真凶,而是都半個月了,你恐怕也不知,我這偏殿外頭,有人在暗中監視吧。”
若是他當日就掐斷源頭,也不會惹火上身。王謝驀地停下腳步,不再朝前走,身後的那一道平和的目光,卻已然不知何時開始,燙傷了自己的背脊。
王謝滿心自責,要是發覺偏殿之外總是有人監看,將那可疑人查出來的話,此事也不會發展到這般田地。
“退下吧。”
穆瑾寧淡淡望向他的身影,不再多言,移開視線,緩步走到圓桌旁,將那幅繡著鴛鴦的絲帕,折疊整齊,放回原地。
抿著唇,她眼底的黯然,愈發深沉,若鴛鴦是祺貴人借以害人的手足,那這一回,她先要砍掉祺貴人的手足。
“怎麼又翻出這些絹子來了?主子難不成又想刺繡了?”
紫鵑剛走進內室,便看到穆瑾寧的動作,微微蹙眉,輕聲問了句。
鴛鴦若是祺貴人放在明處的左臂,紫鵑是否又是祺貴人藏在暗處的右膀?如今不隻是要防著在外麵豺狼虎豹,時時刻刻都會靠近自己的紫鵑,她也要防著。
除非,到徹底可以洗清紫鵑身上的嫌疑那一日。
“這些日子不能刺繡,有些手癢,拿出來瞧瞧解解悶。”穆瑾寧柔聲笑著,將裝有繡圖的小匾遞給紫鵑,神色愈發自如。
“主子也不能出去,總是呆在屋子裏很悶,不如明日奴婢去接楊少爺進宮吧……”
紫鵑絞盡腦汁想著,自從穆瑾寧摔了一跤之後,任何人都要她更謹慎小心,但真凶一日不曾浮出水麵,他們就隻能守著偏殿閉門不出,也是沒有法子的法子。
穆瑾寧笑著輕點螓首,答應了她的提議,她一切都跟以前一般自如,仿佛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紫鵑能夠看到一切,她的歡喜,她的憤怒,她對祺貴人的抵觸和懷疑,她如此想要保住腹中孩兒的渴望和希冀。
她就要紫鵑看不到她的任何保留。
若紫鵑不是任何人的耳目,那往後偏殿也會這般安寧。若紫鵑當真是別人的耳目,不如讓自己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的線索,在此之前,她沒必要打草驚蛇,給自己添麻煩。
“對了主子,今日送走趙駙馬的時候,我看到了鴛鴦。”
穆瑾寧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她側過晶瑩精致的麵龐,望向說話的紫鵑,卻依舊泰然處之。
若紫鵑當真是包藏禍心之人,她一定會透露些許消息,為了證明自己的忠心,不讓穆瑾寧疑心。穆瑾寧想到此處,臉上有一抹狐疑,輕聲細語:“發生了奇怪的事嗎?”
“看她匆匆忙忙去了藥膳房,為祺貴人拿了藥,祺貴人幾天前才來過,如今生病的倒是她了。”
紫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低聲埋怨了一句,穆瑾寧聽了,卻也不曾放在心上。她仿佛什麼事都告訴自己,絲毫不會隱瞞,是自己這邊的人。
“若是聽說祺貴人生了很重的病,改日我們也該回個禮,登門拜訪,去探探她的病。”
穆瑾寧越過紫鵑的身子,伸出手,輕輕拂過紫鵑的肩膀,淡淡一笑。
唯獨在無人看到的那一瞬,她的眼底隻剩下滿滿當當的晦暗,穆瑾寧停步在窗前,獨自推開窗戶,暖熱的陽光也無法暖化她心中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