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波一閃,正因為有事要做,她最近不再覺得等待天子回來太過漫長,哪怕她的耳邊也沒有聽到任何風聲,她依舊相信,秦昊堯定會回來的。
他答應了,要她在宮裏等著他,就絕不會再狠心將她拋棄。
若她連自己的丈夫都不相信,她還能相信別的人嗎?她相信他一定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說不定再過幾天,她一醒來就聽得到整個宮內的喧囂熱鬧,她一打開門,就會看到疾步朝她走來的秦昊堯。
他對她的情意,自然是無法一筆抹去的,她也知道她在秦昊堯的心目中分量有多重,若是他得知自己懷上了他的親骨肉,或許會更高興更開懷吧。
若她不曾失去那些過往回來,看到他建了後宮,娶了後妃,會嫉妒會生恨嗎?仿佛是上蒼安排,她揭開了皇宮的秘密,為何後妃不曾懷上皇嗣的禁忌,她哪怕不記得過去的一切,又如何不能被如今的秦昊堯而感動?
他雖然娶了她們,雖然臨幸她們,卻不願讓她們生下皇嗣,明知道等的人早已消失天際,再也不會回來,但他還是這麼堅持了三年時間。很多話,他已然不用親口對她說,她也能猜到七八分。她已經不願再顛沛流離,或許她遲早要安定下來,就像是這世上任何一個最平凡的女人一樣,相夫教子,和睦融融。
“若從這個下人入手,我希望大人暗中去辦,隻有她招認了,你我手中握有確鑿證據,才能找到真正的罪魁禍首。”她的視線,掠過那一扇禁閉的窗戶,仿佛哪怕閉上雙眼,也不難看到外麵的暖熱陽光,為了蒙蔽祺貴人,她當真是許久不曾去看過禦花園的風景,想必如今湖中的蓮花已經盛開,錦鯉在蓮葉之下自由遊來遊去。眼神驀地斂去了清澈,一道淩厲一閃而逝,穆瑾寧話鋒一轉,說的愈發堅決:“哪怕那個人再狡猾,兩方對質,我想她也定是百口莫辯,要將她治罪,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治罪,不會有任何人被冤枉,更不會有任何人被栽贓。”
“您想的實在周到,老臣在這兩日就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公孫木陽滿心欣慰,在穆瑾寧的身上看到了她的堅毅勇敢,利落果斷,仿佛溫柔纖弱的外表之下,隱藏很深的鋒芒,漸漸散發出來了不容小覷的光芒。
本以為她是單純的殺雞儆猴,卻不曾想過她真正想要的是樹立真正的規矩,並非毫無人情的遷怒,而是不放過一個有罪之人,也不能冷眼旁觀宮裏再多一個無辜替死羔羊。他突地心生敬意,這個女人越來越靠近那個位子了,原本他還在擔心,以她如今的地步,還沒有掌控後宮的能力,或許在四年前,她就已經是個出色的人選,要管理這些事,對她而言早已熟諳於心。
公孫木陽有些困惑,仿佛每隔幾日見著穆瑾寧,更覺她越來越深不可測。
不知何時開始,她變得越來越不同,仿佛她已然從巫女雲歌的軀殼之中徹底走了出來,而走入了穆瑾寧的影子,或許是。她腹中的孩子充裕了她骨子裏的勇氣,更讓她顯得與眾不同,仿佛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手裏捏著她的命運,她的命運……捏在她自己的手中,她絕不假手於人。
公孫木陽行了禮,隨即離開,紫鵑見他走了,才從宮門外走進來。穆瑾寧仿佛無事發生一般,輕輕瞥視一眼,心中愈發平靜無波。她自然不想懷疑這個婢女,但如今的處境,若是太依賴任何人,或許都將把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主子,奴婢已經請來了王統領……”紫鵑朝著穆瑾寧福了個身,她言語之中的王統領,便是留守在宮內的王謝,她聽了穆瑾寧的囑咐,在公孫木陽跟穆瑾寧單獨談話的時候,去宮門口找了王謝。
“快請他。”
穆瑾寧眼神一凜,彎唇輕笑,眼看著紫鵑將外堂的大門打開,迎了王謝進門。
“你先出去守著門。”
穆瑾寧丟下一句,等待紫鵑走開,她才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宮中的王統領有兩位,他們是雙生子,麵容長得一模一樣,很難分辨到底誰是誰。
“王統領,請坐。”
王謝身子站的筆直,宛若軍營中的將士一般,訓練有素,哪怕椅子就在他的身邊,他亦不曾坐下。穆瑾寧見狀,才笑著開口,卻聽著王謝搖了搖頭,說的冷靜沉著。
“卑職還是站著吧,不知您有何吩咐?若是公孫大人說的那件事,卑職的確失職,等爺回來,卑職會前去請罪的。”
“我要你來,不是要問你的罪,你遠不必如此擔心不安,我這兒也沒外人,何必如此拘束?”穆瑾寧雖是笑著問出這一番話,但王氏兄弟是秦昊堯的心腹,又是習武之人,自然更加固執堅強,她的笑容,在眼底一分分加深,話鋒一轉,嗓音愈發清靈逼人。“我隻是要問你一個人的下落。”
“您請說,但凡卑職知道的,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王謝語態恭順,回應的果斷。
穆瑾寧臉上的笑容,驀地崩落開來,她冷眼盯著眼前的王謝,開門見山,不再迂回。“他的名字叫張少錦,或許你們叫他……李暄。”
王謝不曾看她,雖然肅然的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神情,但眼神已然有了細微至極的變化,穆瑾寧看他久久沉默不語,更覺自己這些日子的擔憂,不是毫無理由的。心中生出更多的懼怕,她知曉秦昊堯的手裏握著太多人的命運,可以輕易操控人的生死,她的麵色一白,不滿王謝的沉默,揚聲問道。“你不認得他麼?以前皇上派手下找過他,我也在宮裏見過他,我隻想知道,那日他是否當真安全無恙地出了宮?”
王謝微微蹙眉,緩緩抬起臉,望向麵前的女子,他自然記得過去李暄蒙混過關混進宮裏,險些將穆瑾寧帶出宮去,那回有牽連的人都受了責罰,他,雖是宮中侍衛統領,卻也不曾逃過一頓鞭笞。
如今天子不在宮中,他每一日都不曾掉以輕心,至今不曾查出陷害皇嗣之人,沒想過穆瑾寧又逼問往事,他更是心事重重。
她清冷的嗓音,宛若磨光的刀刃般刮過他的耳畔,他直覺雙耳刺痛,宛若雙耳裂開流血一般:“如今,他到底是生,還是死?”
王謝的眉頭越皺越緊,此事非同小可,但如今看穆瑾寧麵色死白,他更不願刺激了這個女子,若是好不容易保住的皇嗣再有個好歹,哪怕他以死謝罪,也無法取得天子的原諒和饒恕。但他跟兄長這輩子都忠於天子,此事原本就是絕密,沒想過過了這幾個月,穆瑾寧還耿耿於懷,突地問起,殺了個回馬槍。他以為她早已認定李暄出宮過了好日子,她才從未表露於心,獨自活的愜意暢快,原來竟是從未放下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