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爺,約莫有一個時辰了。”雪兒怯生生地回了句,不敢抬頭看他,她的腳傷早已痊愈,但對秦王的懼怕,卻一分不減。
“怎麼不去宮裏頭坐著,在這走廊吹冷風?”他這番話,是對著穆槿寧說的,俊顏冰冷,不悅寫在黑眸之內,她自可找一處生著暖爐的宮殿坐著喝熱茶,難道為了等他回王府一道走,就在這四麵毫無遮擋的走廊上等了這麼長時間?
穆槿寧的神色自若,應了一句,嗓音透露著平和。“我猜著這個時辰,王爺也該來了。沒想過,王爺比往日要遲一些,在這兒欣賞雪景,倒也不覺得那麼漫長寒冷。”
他冷著臉,一把抓過她的雙手,冷叱一聲。“還說不冷?手都凍僵了。”
前幾日的爭執不悅,仿佛在今日此刻,看到她在走廊下靜心等候的身影的那一瞬間,全部分崩離析,宛若那厚重冰雪,徹底化成水來。
她卻笑而不答,手自然是冷的,但時間一長,也就察覺不到半分寒意了。他剛從宮殿走出來,手掌內還殘留著幾分暖意,雙手包覆著她凍得麻木的雙手,像是要將一分分寒意,都徹底驅逐出去。
自從她前幾日說過要秦昊堯前去探望沈櫻,他再無來過雪芙園過夜,她以為她足夠了解秦王,但如今看來,她總是高估了自己對他的熟悉。
正如趙嬤嬤所說,男女之間一旦有了分歧,總要有人先低頭認錯。否則,那細小的分歧,就將擴張成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的眼底,滿是溫柔光彩,含笑著輕聲詢問:“崇寧讓人準備了一桌酒席,王爺今晚能來雪芙園用晚膳麼?”
“你都這麼說了,本王不去,豈不是讓你滿心失望?”秦昊堯淡淡睇著她,言語雖不算熱絡,也不再拒絕,看著她的柔美笑靨,心裏的那把火,也隻能先壓下,順水推舟。
她垂眸微笑,隻是剛邁出一步,眉頭卻輕輕蹙著,雙腿站在寒風中久了,像是整個人都麻木,剛挪動一步,都覺得難以忍耐的疼。
秦昊堯目光如炬,她雖神情變化細微,卻也全部落在他的眼底,他詢問的嗓音依舊低沉冷漠:“腿麻了?”
穆槿寧輕點螓首,笑著說道:“多走兩步就會好的。”
隻是話音未落,秦昊堯已然大步走到她的麵前,不由分說,將她整個身子橫抱起來,王鐳跟隨著,在走出長廊的那一刻,撐起一把黑色大傘,雪兒撐著傘跟在他們身後。
“王爺,這裏是皇宮,先放我下來吧。”穆槿寧也沒有料到,秦昊堯居然會在皇宮中做出這等大膽肆意的舉動,這裏周遭好幾座宮殿,時不時就有太監宮女經過,看到秦王抱著她在雪地行走,豈不太過突兀?
“本王自然知道這裏是皇宮。”他不冷不熱開了口,黑眸依舊直視前方,白雪紛飛,卻也不及他眼底的冷漠哪怕一分。
“讓他們看到了總是不好……”麵露難色,她低語一句,想要說服他。穆槿寧不覺身為小妾,可以在皇宮堂而皇之炫耀自己的得寵,喧賓奪主,更有失端重。哪怕是偽裝,這等甜蜜恩愛,也絕不是一個小妾理應得到的。
“又不是偷情,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們要看,那就看著,還得給本王看仔細了!”秦昊堯對她的小心謹慎,卻全然不顧的無畏,俊顏漠然,低喝一聲,黑眸掃過路途經過的三五個宮女,那雙眼略及之處,早已跪了一地的下人,哪裏還有人敢正大光明看這般恩愛場景?
她自然再也無法反駁,隻能由著他去,他想來霸道專製,要做的事,誰能攔得住,誰能說服的了?
他們身後的白雪,約莫在地麵上積了一寸的厚度,他的黑靴每每踩過一步,留在雪白地麵上的腳印又多了一對,王鐳麵無表情在一旁撐著傘,偶爾有一兩朵雪花不知趣地飛入傘內,停在秦昊堯的胸口和肩膀,她將螓首輕輕倚靠在他的胸前,麵無表情地望著眼前陸陸續續的飄雪。
他的呼吸就在咫尺之間,是暖熱的,白氣氤氳在她的眼前,她不覺漸漸有些迷失惘然。
她抬起眉眼看他,卻又在那一張俊美的皮相上,找尋不到任何一分痕跡,或許正如秦昊堯所說,他從未覺得她髒,而他給她的,也曾經是她夢寐以求的。
他是在給她圓夢麼?
但哪怕在夢裏,她都不敢去相信,有朝一日高高在上的秦王,會抱著她,踏過雪地,不讓她的雙腳,沾染一分寒意濕意。
若是在四年前,該會是一個多美的夢啊。她或許都會不願醒來的。
可惜如今,他每一日哪怕隻是添一分溫存,都會讓她心中的恨意愈發熾燃決裂。她的夢早就被他扯得粉碎,如今再想拚補,也不過是一件不能再用的廢物。
他會後悔,漸漸為她敞開心扉。
那張晶瑩的麵容上,早已沒有一分笑意,她的雙臂掛在他的脖頸處,麵頰貼在他的胸前,長睫微微扇動,遮擋了眼底那一片的晦暗不明。
秦昊堯橫抱著她,直到走出宮門,才將她放下,王府的馬車,早已停靠在宮門之外。如今雪越下越大,轎夫步行也是難行,秦昊堯掃視了一眼站在輕轎旁的穆槿寧,朝著她伸出手去,牽著她的手,一直走到馬車那邊去。
“跟本王一起坐馬車回王府。”他的語氣依舊疏離,聽不出一絲關懷,更像是對屬下的命令,隻能遵命,不能違逆。
她扶著馬車的木框,頭一低,坐上馬車去,原本寬敞的馬車,待秦昊堯一進來,卻顯得狹小許多。
他就坐在自己的身畔,隻是俊顏微冷,黑眸平靜,她卻無法從那張俊美無儔的麵孔上,窺探到任何一分心思和情緒。
唯獨他的大手,霸道地緊握著她的柔荑,遲遲不肯鬆手,握地她手都疼了。她默默蹙眉,望向一旁的小窗,寒風吹動布簾翻動,她隱約看得到宮門不斷往後退,宮內那白雪鋪成的道路上,那一條蔓延到很遠處的足印,卻重重映入她的視線之內。
如果……他們一開始就能走在同一條路上,那該多好。至少,不必淪落成如今的下場。
她苦苦一笑,那淺淡至極的笑容,卻很快被風徹底吹散。
任何一個男人,總有這般的劣性,越是得不到的,就非要用盡一切手段得到。
她不再去看窗外的風景,仿佛是覺得疲乏了,倚靠在秦昊堯的肩膀上,靜默不語。東宮之事是否跟秦昊堯有關,這皇宮中的暗潮洶湧,是否跟他脫不了幹係,她此刻都無力去追究了……
秦昊堯察覺的到她倚靠在自己的肩頭上,再無任何動作,也遲遲不再言語,如今下著大雪,原本半個時辰的車程,也要走上一個多時辰,路途更顯得漫長。他斂眉看她,她不知何時已經閉上眼眸,陷入沉睡。
他或許已經習慣了,身邊有她的陪伴,她像是一株安神草,躺在他的身邊,他也可以睡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