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秦王……怎麼?同床異夢啊?對自己的夫君,怎麼如此漠不關心?他是對你不好,還是跟你有仇啊?”佑爵見她不說話,更是開始無端猜測。
“別人的家務事,你也這麼關心?”她嗤之以鼻,一手擋去,手掌與他紅衣擦拭之際,眼底的漠然更甚。
“北國的軍機要事,都由別人攝政代勞是不是?所以不遠萬裏趕來大聖王朝,遊手好閑,看看家長裏短?”
佑爵的腳步,在這一句之後,停了下來。
目送她毫不回頭地離開,他驀地揚手,迷霧之後,六位侍衛漸漸從不同方向聚到一路,看到佑爵的手勢,不再前進半步。
其中一人,開了口:“殿下既然這麼中意這個大聖王朝的女人,不如屬下把她擄走跟我們去北國,做太子的妃嬪?”
“別亂說話。”佑爵笑著轉過頭去,宛若無事,卻驀地一巴掌,重重甩過說話之人的麵孔。
有眼尖之人,看的清晰:“殿下,你的傷。”
“被女人傷了,值得大呼小叫,大驚小怪?”他冷冷一句,掉轉過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濃霧之中。
身後侍從見了,也隨即小跑跟上去。
“郡主,怎麼這麼晚?”
一踏入後門,她疾步從從來到花園,見雪兒麵色慌張迎了上來,滿懷關切。
她並未回應,出去約莫小半個時辰,隻是無緣無故起了一場大霧,如今她身上的衣袍,都染上水汽,像是被淋了場小雨一樣濕漉漉的。
走入自己的屋子,沐浴更衣之後,眼看著雪兒將外堂的燭火吹熄,穆槿寧取了一塊白絹,默默擦拭濕了的黑發,淡淡說道。“明早你出府,去帶餘叔過來,說我想用些幹淨的馬兒草,磨碎了給念兒做個小枕頭。”
“雪兒知道了。”
等她退走了,穆槿寧倚靠在斜榻上,安安靜靜地將手邊的史冊,又翻了一遍。
直到二更天,她才卷了一件薄毯子,沉沉睡去。
江源堤壩竣工的那一日,皇上在宮裏宴請賓客,請的是秦王與秦王妃,雖說皇後也指明叫她一道前往,她卻推辭說自己身子不適,不曾進宮赴宴。
“怎麼崇寧沒來?”
宴席之上,太後看了看堂下的秦昊堯與沈櫻,微微皺著白眉,揚聲詢問。
“說身子難受。”皇後噙著笑意,從歌舞中抽出目光來,簡短應了句。
太後聞言,再不說話,隻等皇上當眾宣布了秦王為國家勞心效力,封了一等公的頭銜,更是賞賜了良田千畝,太後才離開。
“這回皇帝倒是對昊堯很大方,年紀輕輕就當了一等公,是不是太快了些。”太後一走出宮殿,就對著榮瀾姑姑這麼說。
“秦王為大聖王朝監造了行宮與堤壩,利國利民,這兩年也的確很辛苦,皇上這麼做,也是顧及國情,更是顧及手足之情。”榮瀾姑姑扶著太後,緩步前行,說的滴水不漏。
太後聞到此處,默默點了點頭,踏入潤央宮的殿堂,厚重宮裝隨著步伐摩挲過金紅色的地毯,扶著高大榻上的椅背,整個人陷入軟墊之內,閉上雙目,緩緩開口。“崇寧不來,怎麼想都不對勁。”
榮瀾姑姑送過來一杯藥酒,眼看著太後徐徐喝下,才轉身離開。
太後將空酒杯,放在椅背上,幽深的目光,漸漸落在黑夜之中。“她會不會察覺到什麼了?所以跟哀家避的遠遠的,小產之後,皇後和語陽那裏都去過了,卻是一趟也沒來過潤央宮。”
“郡主不會知道任何事,這世上也沒有任何人能告訴她那些事。”
榮瀾姑姑絞了一把白巾,送到皇太後的手邊,彎下腰,給她擦拭幹淨已有蒼老皺紋的雙手。
“這宮裏,就每一個讓哀家省心的。皇帝對那淑雅念念不忘,因此對崇寧一直都沒有死心,德莊皇後冷眼旁觀,不管崇寧在秦王府,還是在後宮,她都可以操控,所以格外安心。就算崇寧入了後宮,皇後也可用她去爭奪皇上對熙貴妃的寵愛,怎麼算來都是值得的。這沈櫻……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跟著熙貴妃胡鬧了幾回,人不聰明可以,但不能沒個懼怕的。她再生事,別說得不到昊堯的心,遲早連那王妃的頭銜,都輸了崇寧去。”
太後一字一句道出這一席話來,麵目蒼老森冷,不悅已然流於表麵。
“郡主要的是秦王妃的頭銜?”榮瀾姑姑皺著眉,有幾分詫異。
“要是你說的這樣就好了。”太後再度閉上了眼,低聲喟歎,咬牙恨恨道:“哀家就怕她要的,不是這個,而是別的。”
雪芙園內。
“王爺回府了?”
王府的動靜,她察覺的到,算算也是秦昊堯與沈櫻離開宴席的時辰了。穆槿寧放下手中繡圖,淡淡問了句,雪兒點點頭。
今日開始,秦王的地位,更高一等,他如那些開國功臣一樣,被封一等公,在朝野的地位,更難以撼動。
但……刻薄天子將如此浩大榮光加注秦王,除了讓世人稱讚他的仁慈寬待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意圖?秦王在朝野之內,有一派黨羽,卻也不乏有人反對。畢竟他攬著大權,手段又格外強硬,再多的殊榮加身,難道不是禍端的開始?
“王爺去錦梨園了……”
不等雪兒說完,她旋身,手腕一抬,撥開珠簾,蓮步走入內室中。
“郡主還不睡?”雪兒的視線追尋著主子蹤影,卻看她找了針線盒,淡然坐在圓桌旁,柔荑點亮又一隻蠟燭。
攤在桌上的包裹之中,是淺黃色的幹草,研磨的細致,光是看看,與平常野草無異。
雪兒伸手摸了摸,很是好奇:“這是早上餘叔帶來的那一袋馬兒草?”
“我小時候,奶娘說,隻要孩子枕著馬兒草,就能睡得更香。”
垂眸一笑,一臉溫柔,她將青色布料裁剪好了,納了針腳,再將研磨細碎曬幹的馬兒草,一把把灌入其中,等到撐出四四方方的雛形,才封了口子。
枕頭並不難做,不過花半個時辰,穆槿寧已經做了兩個。
與念兒有關的瑣事,她從不假手於人。
她將青色小枕頭送到口鼻之下,那幹草的淡淡清香,送到她的體內,兒時熟悉的味道,徒增幾分安心。
眼眸驀地睜開,那張晶瑩精致麵容上,漸漸失了最後一分笑容。
她吩咐餘叔去找李煊。
那張木槿花花圖,她也讓餘叔捎給李煊,不管他如今傷的多嚴重,她都會讓他活下來。
安安心心地,活下來。
他是這混沌天下的好人,本不該遭此劫難,若那般溫暖的人還要慘烈死去,這世道也就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