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容得下別的孩子嗎?”她不假思索,這一句,生冷拋出。
“隻要你容得下楊念之外的孩子,她。”他猝然站起身來,高大俊挺的身子,勝過她太多,他微微俯下俊顏,望入她貌似清澈卻又生冷的眸子深處,一個字,一個字地抖落出口。“也隻能容得下。”
穆槿寧驀地手腳發涼,勝過冬日的寒意,一層層,從腳上逆襲而上,她周身血液倒流,也不過那一瞬而已。
“王爺這話說得……好似妾身容不下自己的親生骨肉。”她凝眸看他,講話索性說開,隻聽得自己的嗓音落在沉寂中,像是水火不容的巨響,頃刻間全都熄滅。
他淡淡睇著她,仿佛看著她的臉,更像是端詳一張畫好的麵具。許久之後,他的薄唇勾起一抹笑意弧度,更多的意思,埋藏在內心,卻不再說話。
她最終垂下眸子,手握白絹,將雙手全部沉入清水之中,冷靜自己燃起火苗的內心。
緩緩俯下臉,將小臉沉溺在水中,一刻間,猛地抬起,將臉擦拭幹淨,才走了出去。更難窺探,如今的秦昊堯,到底在想些什麼,到底知道了什麼,到底知道了。多少。
“一旦你臨盆,偏院帶來的那個男孩,就要送出府去,或許王府曾經流傳出這樣的傳聞。”
他喝著穆槿寧親手端來的熱茶,神色自若,隨口說了句。
她懂他的意思,唇角微彎,卻是回答地利落。“妾身不曾聽過這樣的傳言。”
“不是傳言,的確是本王親口說過的。”他一把扼住她纖細手腕,抬起漠然俊顏,冷冷淡淡瞅著她。“可惜,沒等到你臨盆生子。”
穆槿寧垂在一側的另一手,早已收成拳頭,她的眸光與他的交彙,卻不曾退卻閃爍,說的格外平靜,不帶一分異樣。“已經過去兩個月了,王爺不必太過牽念。”
他陡然將話鋒一轉,不再逼問她,拉過她,就坐在自己身側。
“語陽的心儀之人,本王已經知道了個大概,不過語陽不喜歡本王替她做主,身邊又沒有什麼知心的人,不如你去勸勸?”秦昊堯挑眉看她,沉聲道。
她如今雖然穿的整齊,不過黑發宛若綢緞披散在腦後,令他不難想起方才她衣衫淩亂,香汗淋漓,肌膚酡紅的模樣,嫵媚動人。
他長臂一伸,手掌落在她的發尾,崇寧生的這一頭好頭發,以前就不乏有人稱讚,他卻不曾細看。
後宮之中,哪一個不是多花心思在自己的美貌身上?每一個都如出一轍,光鮮美麗,他並不覺得有哪怕一個,與眾不同。
穆槿寧不曾察覺有異,微微蹙眉,問的認真:“王爺要我如何勸說?”
他突地收緊手中黑發,黑眸深沉,他的沉默更讓穆槿寧不知虛實,淡淡說了句。“這種事,必須兩情相悅。”
“第一回有人跟本王說這種話。”他的冷笑,凝結在眼底,說話更直接露骨。“男女之間,到底做哪種事,必須兩情相悅?”
看似調侃實則咄咄逼人的這一句,卻堵得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婚嫁婚娶,相處麵對,哪怕同床共枕,其實都不用兩情相悅。
“勸她開心點,等本王問了那人,一定讓她風風光光出嫁。”秦昊堯高高在上,丟下這一句話,算是囑托。
穆槿寧聽到此處,卻是另有心思。他剛說過語陽公主不喜歡他全權做主,可暗中還不是他在做主?他的手段向來強硬,若是用秦王的強權,這喜事,也說不準會變成一場鬧劇。
“王爺親自去詢問麼?”她眸光一閃,轉過臉去,心中盤算,語陽公主二十年都在宮裏,能夠接觸麵對的,也該是待在宮裏的人,真不知是哪個男子,娶了語陽公主,便是一國駙馬。
他低笑一聲,仿佛覺得她的詢問很多餘。“怎麼?你覺得不妥?”
穆槿寧輕搖螓首,似有顧慮,輕聲低語:“王爺親自去問,不怕那人看中王爺公主的身份,貪圖榮華富貴,其實對公主並無真心麼?”
“誰敢對語陽無心,那本王會挖了他的心。”黑眸沉下,薄唇之中,溢出這一句話,正因為沒有任何起伏,更顯陰冷森寒。
“王爺。”她遲疑著,喚出聲來。
“你不信?”他的眼底,陡然褪去方才寒意,笑意從喉口滑過。
她眯起眸子看他,世人多以貌取人,他這般俊美無儔,的確很難讓人想象他可比這世上任何人都冷酷絕情。
“我信。”穆槿寧苦苦一笑,沒有一名女子,願意終日與冷酷嗜血之人生活。她,也是其中之一。在她年少的那幾年,他雖然冷性涼薄,卻也不曾染上殺人惡名。但自從他出入軍中,想來這雙手也是不曾幹淨過。“但不想。”
“那你在想什麼?”他掃視一眼,眸光落在手邊的茶水中,淡淡問了一句。
“我在想,能成為王爺的妹妹,或許是真幸福。”她將手邊的茶水,送到自己唇邊,喝了一口,也不知是茶水過濃,還是她的心,竟是如此苦澀。
“當本王的女人,不才是你的夙願?”聞言,秦昊堯麵色一沉,語氣轉沉,似有不悅。
她垂下眸子去,但笑不語,語陽公主可以得到的,是他不怕與北國為敵,甚至願意親自披掛上陣的堅強守護,而當她的女人,若能得到這般的庇護,怕是再難不過。
不過,那隻是癡心夢想。
“過幾日,我會進宮,去看望語陽公主。”她從思緒中抽離出來,如今他對自己是苛刻還是寬容,已經並非她心心念念記掛的了。淺淺一笑,她眸子清亮,異常溫柔體貼。仿佛他的親人,便是她的親人。他唯一的妹妹,自然也就是她的姐妹。
起身去吩咐雪兒布置晚膳的時候,她看來細致周到,宛若良妻賢淑。
直到他起身去書房,夜色彌漫,她久久站在院門口目送他的身影盡數被黑暗吞噬,再無蹤跡,才回過身去,一刻間,心沉入無底深淵。
她根本不在乎,他看不看得到她,更不在乎,她碰不碰得到他。
她的胸口,仿佛被秋夜寒意入侵,早已退去常人能有的溫度,不悲傷,不猶豫,不。留戀。
知道他不喜薑湯滋味,其後兩日,卻也不見他召見任何大夫,照常上朝下朝,在江源忙碌地直到深夜才回,隱約覺得他過分忙碌,卻又不曾開口追問。
至少,事到如今,無人會輕易戳破那層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