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監所大樓，視野豁然開朗。由於看守所建在半山腰上，所以站在監所大樓門前的台階上，就能放眼四周十幾裏路遠的地方。
元旦過後的那場落雪，在縣城的街道上已經融化殆盡，但在這偏僻的山野裏，遠處的山峰、河流、土地、莊稼，甚至蒼天，都依然白茫茫一片，讓人不禁懷想到**那首氣勢雄奇的：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
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驕，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
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隻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高山河甩給蕭明暉一支煙，蕭明暉掏出火機來分別給高山河和自己點上。兩人狠狠吸了幾口，開始說話。
“明暉，說說看吧，你懷疑兀龍這家夥跟‘6。26’案有關係？”高山河問道。
“我也隻是推測。”說著，蕭明暉從夏侯青的遺書開始說起，把他和孔超還有董全卓的推測爭論一一道來，最後直到自己偶然間看到舞龍隊伍，然後聯想到“龍個”很有可能是“龍哥”，將此間過程托盤而出。
高山河靜靜地吸煙，沒有打斷蕭明暉，直到蕭明暉講完，仍然陷入沉思。良久，高山河搖搖頭說：“你的推測隻能說有一定的道理，可是要說蘇甜那案子是兀龍一夥所為，我總覺得有些異想天開。”
蕭明暉說：“我也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但隻要有一絲可能性，我們就不能放過！”
高山河屈指一彈，手中的半截煙頭飛入花壇的積雪裏，發出“嗤”的一聲響。
“是他幹的最好，一粒子彈解決所有的仇恨恩怨！就怕不是他。這也是我要你們幾個有審訊經驗的同誌都過來的原因，目前這種情形，還得看兀龍本人的交待。”
蕭明暉點點頭，高山河轉身過來說：“走吧，太冷了，外麵空氣雖好但不能長待，清醒一下腦子咱們去監所辦公室研究一下別的案子。”
看守所的領導班子已經進行了調整更換，他們熱情地收拾好了會議室，倒好茶水後寒暄幾句就離開了。剩下高山河和在場的刑警，開始就近期整個大隊存在的現案、積案進行討論，不知不覺時間就到了午飯時分。
監所食堂專門為高山河他們蒸的白菜豬肉大包子。吃中午飯時，高山河打電話讓熊誌偉和記錄材料的民警也一起出來吃包子，兩人來到食堂，看見高山河臉上寫滿輕鬆。
“怎麼樣？”高山河問。
“那家夥現在就像條蟲子，看著聽著都叫人惡心，但是嘴巴一直沒停下，半上午的時間，小張已經記了二十多頁a4了。”熊誌偉指指身邊的民警小張說道。
“好，中場休息。咱得嚴格按照看守所提審的法律規程辦，不能叫檢察院的領導說咱們搞接力審訊變相刑訊逼供，下午其餘人先回去，家裏還有一大攤子事。誌偉你和小張休息好後接著把活幹完，中午多吃幾個大肉包子，這回看守所可真是出血啊，肉包子裏全是白花花的大油！”
從看守所回來，蕭明暉順道又去醫院看望董全卓。
董全卓身體又消瘦了一大圈，蕭明暉一邊和他老伴兒寒暄，一邊要董全卓保重身體。
董全卓問孔超怎麼沒一起跟著，蕭明暉說自己剛和高山河還有幾個中隊長從看守所回來。
董全卓又向蕭明暉抱怨說自己早就想出院回家修養了，可是老伴兒一根筋，怎麼也不同意，於是隻能繼續整天躺在病房裏。倒是有專人伺候，可無聊得很，心裏也煩得很。
蕭明暉輕言細語安慰了一番，話題不禁又轉向了幾天前的抓捕。說起劉永平的壯烈犧牲，兩人唏噓感歎，眼睛裏不約而同都沁出了淚花。然後說起兀龍的入獄，倆人又都痛恨得咬牙切齒。
董全卓問：“兀龍交待得怎麼樣了？”
蕭明暉回答：“一開始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直到高大隊親自上陣才算是撬開了嘴巴。眼下熊誌偉在接著審，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董全卓鎖著眉頭問：“光這麼幹審能行嗎？兀龍罪惡累累，人又奸詐狡猾，怕是很難吐幹淨！我看，關鍵時刻，還得靠證據，盡量能掌握一種拿捏他七寸的把柄！”
蕭明暉說：“董老，不瞞你說，我也一直這麼考慮。對待兀
龍，是不能隻用對付一般犯罪嫌疑人的策略！”
話說到這裏，董全卓忽然盯著蕭明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你現在，還覺得兀龍就是‘6。26’案的凶手？”
蕭明暉心中一凜，回答有些猶豫：“不瞞你說，自打接手這案子時我就有這種預感，後來我無意中破解了那個夏侯青的謎題，心裏也越發覺得兀龍跟這案子有關！可是現在……上午我和高大隊在看守所時談起來，他覺得我的推測有些異想天開。而現在你也這麼問我，我倒有些搖擺……”
董全卓緊盯蕭明暉的目光忽然撤下來，轉向頭頂的天花板，額頭上也立即顯現出一大把皺紋，隨後深深歎了口氣說：“明暉，我這輩子查過多少案子我自己都數不清了，這裏頭也包括我查過的人命案子。但是有一個數字一直在我心裏藏著，我誰都沒有對誰說起過，但我一直記得清清楚楚，可能到死也不會忘。你知道是什麼數字嗎？”
蕭明暉搖搖頭，笑著說：“我知道有個數字你不會忘，那就是你的年齡。”
董全卓目光呆滯地說：“你還真說錯了，我從小就是個孤兒，是在一個大冬天被過路人撿回家裏才僥幸活到了今天。人，有時候就是那麼可悲，竟然連自己的年齡都不知道！”
說到這裏，董全卓的老伴兒把一個剛削好了皮的蘋果遞給蕭明暉說：“這個死老頭子，每次過生日都跟我搶，非要跟我擠同一天，小蕭，你他說是不是想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