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3)

審訊室裏,蕭明暉還在抽煙。

楊易金低著頭似在懺悔,又似在挖空心思地頑抗。

孔超越發有些不解,這個楊易金看上去很莊戶,綜合現有的各種證據分析,也實在看不出他和兀龍有任何關係。這次抓到他實屬意外,應該說是他這隻驚弓之鳥,自己不小心撞到了獵人的槍口上。

難道他,還另有隱瞞?

孔超實在看不出來。

不過作為一名刑警,孔超心裏明白,審案決不能靠主觀臆想,更不能想當然。決不能冤枉一個好人,但也決不能輕易放過一個惡人。

正因如此,孔超更加佩服蕭明暉。這個年富力正強的中隊長頂著新近喪妻的巨大悲傷,忘我工作在刑偵一線。就在昨夜,是他第一個衝上去抓住了做賊心虛的楊易金,臉上還被抓傷了。後來,又是他第一個衝進兀龍藏身的屋子裏,險些中彈喪命。在他身上,孔超感覺到了一種拚命三郎似的強大氣場,這種氣場既讓孔超由衷傾佩,又讓孔超稍感畏懼。

或許,這才是一個將來必將挑起刑偵工作大梁者的魅力和魄力?

可話又說回來,孔超此刻很想和蕭明暉打個賭。

孔超覺得老實巴交的楊易金,經過大半夜審訊,不會再有什麼猛料了。

可剛一這麼想,孔超就發現自己很可能錯了。

此時,在監控裏,楊易金忽然抬起頭來,開始說話,情緒顯得非常激動。

孔超立即意識到:審訊時,法律有明文規定不能隻有一個民警單獨在場。孔超必須得立刻回到審訊室,可自己拿什麼完成蕭明暉交代的任務呢?

孔超突然靈機一動,去宿舍裏摸出一把製式警用手電,飛快地跑回審訊室裏。

此時,蕭明暉臉上帶著一絲淺笑,手指間的第二支煙眼看也將燃盡,煙灰沒有來不及彈,已彎成了一條鉤子。

而楊易金滔滔不絕交待的居然是他的豔遇:什麼洗頭房、按摩店、租賃屋,就連辦那種事兒的過程都說得很詳細。孔超聽了一段,萬分惡心。

蕭明暉突然往煙灰缸裏狠狠摁滅煙頭,手中接過孔超遞過來的警用手電,一邊睥睨著楊易金。

楊易金的交待戛然而止,上下嘴唇再次開始哆嗦。

“繼續講,挺會講故事!啊?楊易金,你知道自己是在什麼地方?交警隊?事故處理科?還是治安拘留所?你泡洗頭房、按摩店的故事可以先放放,揀主要的說!你這麼大個人,難道連什麼是犯罪還用我提醒你?!”

楊易金繼續哆嗦著嘴唇搖頭。

孔超霍地一聲站起來,作勢用力挽著兩隻袖筒。

楊易金忽然啞著嗓子放聲大哭:“我說!我說……我還和一個人打過架,搶過他一個錢包!其實我不是搶劫,因為我一開始沒想搶……錢我也沒用,我什麼東西都沒動!別的,就真沒有了……”

隨著這陣扭曲的哭聲,蕭明暉和孔超都看到楊易金的襠部和褲腿濕了,一股尿騷味直衝而來。

蕭明暉搖搖頭站起來,掏出手銬鑰匙上前給楊易金鬆綁。

“我說老楊,你說你這是幹啥?我都問過你好幾次了,要不要去撒尿?可你每次都搖頭,你看看,濕身了吧?走,咱撒尿去,回來再慢慢說!別的真沒有,這個可以有。”

蕭明暉和孔超一左一右夾著楊易金從辦案區的廁所回來,蕭明暉又親自把楊易金銬起來,回身坐下。這邊孔超已經把填充式的新筆錄開頭寫完了。

“楊易金,我們是蘋縣公安局刑偵大隊民警,我叫蕭明暉。”蕭明暉說著邊掏出警官證來亮給楊易金看,一邊指指孔超說,“這位警官叫孔超,我們現在繼續就有關問題對你進行訊問。你要如實交代問題,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我這次保證有啥說啥,一點不落!”楊易金這次頭略抬高了些,比先前明顯放鬆了許多。

“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被抓嗎?”

“知道,因為我撞了人,我還搶了錢……”

“說得詳細點!”

“我撞人應該是在半年前,也就是今年陽曆六月份,具體時間我忘了,反正那天一大早,我們村一個姓李的老漢租我的夏利車去她閨女家……”

“撞人的事情還有什麼保留的沒交代嗎?”

“絕對沒有!我全說了,上半夜那兩位警官問我時,我都說了,說了好幾遍,不信你們可以查……”

“那撞人的事情先放放,搶錢是怎麼回事?”

“我哪裏是搶錢?我沒有啊!其實……我那根本算不上搶劫……”

“注意你的態度,是不是搶劫你、我說了都不算,法律上有明文規定,不要老想著狡辯,說詳細點!”

“是!那天晚上……我太慌張了,連驚帶嚇,魂不守舍地往家跑……”

“哪天晚上?從頭開始講!你這家夥拉黃呱頭頭是道兒,怎麼交代起別的來就顛三倒四的?!”

“我不是說了嗎?就是那天晚上啊,我撞了人以後……”

“你是說那是同一天晚上?”

“對對對,就是那天晚上!我那天晚上……太慌張了,魂不守舍地往家跑……車子讓我丟在那個地下停車場了,因為怕被別人發現,我心虛地拐到縣城南外環,想沿著南外環路一直下步跑回家,結果還沒過彩虹橋就和一個人迎麵撞上了……”

“又撞上了?”蕭明暉厲聲問道。

孔超也停下敲打材料的手,戲謔似的問:“趙本山小品怎麼說的來?豬撞樹上了,你撞豬上了吧?怎麼又撞了,是你逆行啊還是那人沒長眼睛?”

楊易金歎了口氣:“唉,兩位領導,別提了,人倒黴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放個屁也砸腳後跟兒!我是跑得很快,但是我沒逆行啊,那個人就跟喝醉了酒似的,也跑得很快,但是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突然從路南側斜著向我衝過來,我躲沒躲過去,叫他撞得我渾身骨頭跟散了架似的,他也摔倒了。

“我當時很生氣,問他你怎麼回事?這麼寬的路你非跑過來撞我?可那人不但不道歉,反而瞪著眼睛老盯著我看,也不說話。

“我心裏一下子就毛了。心說別是我撞了人遭報應了吧?這人就是那個被撞的女人的家屬?他來抓我來了!

“可那個人光是氣洶洶地盯著我看,還用手指著我,嘴唇哆嗦著,就是不說話。我更害怕了,心思要不就是我撞的不是個女人,而是眼前這個男人,男人死了變成鬼來找我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