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想辦法掙錢去。
是打過銀行主意的。這樣的想法冒出來的時候，自己先嚇著了。居然為了一個女人要去搶銀行了？肯定要被逮到了，肯定是活不下了的。不行。那麼去公司多打一份工？一是見不到梁梁，二是也要累死了。金融危機席卷全球，他已經感覺到風聲鶴唳了。直到看到彩票站的時候，他一下子心花怒放了。對呀，買彩票呀。
三
寧良生沒有想到自己如此渴望錢。如此渴望錢全是為了去討好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根本不曾在意他。他隻是她的七分之一。或者，還不到。她身邊的男人太多了。她隻是在自己受傷時會來找他，也哭哭啼啼的，而且有時如潑婦一樣地罵街：他媽的敢玩我，我非廢了他不可！梁梁所有的恩怨幾乎全來自於男人。
也許女人年輕的時候遇到的無非是男人？有一次她喝醉了，說一個人正在北海呢，讓他接她去。他打了車就奔了北海，轉遍了北海也沒有找到她。給她打電話，她嘻嘻地笑著說，呆子，我說錯了，是後海，北海哪能有酒吧呢？寧良生又奔去後海。在後海的酒吧裏找到梁梁。她正被幾個男人圍著，有男人摸著她的頭發說她的頭發好，還有男人想帶她去開房。他奔過去，發了瘋一樣拉起她，走，走！那是他第一次發脾氣，一定要把梁梁拉走。梁梁喝多了，看著他：呆子，我不走。她的眼神有些花癡，他盯住她，當著很多人的麵親了她。他忘記了那是怎樣一個過程，嘴唇很涼，輕輕地碰到她的唇，有酒氣。那麼熱，那麼熱。梁梁好像也嚇了一跳，交往三年，這居然是他們第一次親吻。別的男人占過她無數便宜，隻有他，他把她當作神，當作公主，當作一朵嬌嫩的花兒，可是她不愛他。她嫌他沒錢，長得一般，沒有才情，傻，呆……不愛就有千萬個理由，可是她又利用他，是的，利用。隻有他這麼傻，飛蛾一樣撲向她，她明知他花癡，可仍然一次次地誘著他，這是她的本事。
兩年，他給她花過多少錢了？她穿迪奧，而他穿一百塊錢的衣服，超市裏買來的。她用名牌包，而他用著超市三塊錢一個的購物袋，他把所有的華美全給了她，而把最深的傷害留給自己。
不是不感動的。
感動有什麼用？她早就掉入這個紅塵中最世俗的泥潭裏，不能自拔。她虛榮，喜歡華衣美食，喜歡出入於名流社交界，但她又是最不起眼的角色，要看著男人的臉色行事，除了寧良生，她要看任何人的臉色。
她不幹淨。
但她又喜歡幹淨。幹淨，多麼簡單美好的詞語。隻有從寧良生的眼神裏，她可以看出這兩個字。有的時候，看著他騎著自行車去上班，把掙來的錢給她買一瓶眼霜，不是不心酸的。
多數時候，她無動於衷。
有人享受，就要有人下地獄。
她準備把自己獻給寧良生的。隻一夜。一夜就夠了。
這麼多年了，也應該了。她居然是這種報答心理，從進門的刹那，她就黏在他身上——他到底是男人吧，何況剛才還那麼衝動地親了她？
可是，他把她抱在懷裏，忽然哭了，哭得很傷心：梁梁，你跟我好吧，就跟我，行嗎？我會和你好一輩子的，我會的。她也哭了，跟了那麼多男人，沒有人和她說過這樣一句話，沒有人。他們把她當作點綴，當作符號，隻有他是真心的。
你要我吧。她輕輕地說。
他捧起她的臉，你說，你隻和我一個人好，我們結婚，我養著你。
呆子。她笑了，你養不起我的。
我有了錢你就跟我，行嗎？
行。她輕易地說。她知道，寧良生是不會有錢的。
四
但寧良生有了錢。他買了兩年彩票，買到灰心時，中了。當他知道自己中了五百萬時，他顯然不敢相信。手都有些哆嗦，這時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告訴梁梁。是的，告訴梁梁。梁梁的電話關機了。他打車，四處去找她。她住的地方他幾乎都去過，畫家的798，攝影家的宋莊，導演在燕郊的別墅……他也舍得打車了，從前總是擠地鐵，現在，他有錢了！五百萬呀。最後，他在一個造型師的工作室裏找到了梁梁。梁梁顯然還沒有醒，她睡眼惺忪地問：有事呀？造型師在旁邊說：有他媽的病。他管不了那麼多，興奮地說：梁梁，我有錢了——五百萬。梁梁說：真的呀？當然！我中了！寧良生說話還沒有這麼高調過，聲音都高了八度，他說，你說怎麼花吧？我都給你。這句話讓梁梁感動了，她拉著他的手，走，先帶我去吃飯吧。那天他們在浪淘沙吃了鮑魚，寧良生笑著說：以後，鮑魚我都讓你吃頂了。接下來進入了花錢的狂熱期，寧良生為梁梁買了一整套三環的房子，在方莊那邊，又買了一輛寶馬車，手裏的錢居然所剩無幾了。梁梁說去趟歐洲，問是不是可以。寧良生喜悅地說，當然可以，別說歐洲，月球咱也去。
他喜悅的是自己喜歡的女人居然能花上自己的錢了。這才知道，有的時候犯賤也會幸福。五百萬以為很多，三花兩花也沒有了。不過半年時間，五百萬就徹底沒有了，寧良生的所得就是去歐洲時留下來一些照片，有幾張梁梁和他的合影，很乖地站在他的身邊。就為這些照片，寧良生覺得也值得了。因為他喜歡她。喜歡一個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沒有想到梁梁還是不要他。真的沒有想到。在他給梁梁買來的房子裏，住著年輕英俊的北漂男人，還有莫名其妙的詩人。在他給她買的車裏，常常拉著亂七八糟的女孩子，最不能忍受的是，梁梁居然給他介紹起了對象。一個叫紅紅的女孩子。他看著她，心酸地問：梁梁，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梁梁吃吃地笑：呆子，咱倆根本是兩條平行線，不可能的。他想問她，那你為什麼還不離開我？可又不敢問，如果問出來，一切就失去了。關於這五百萬，他也不說，因為，這是他心甘情願。紅紅問他，寧良生呀，你為什麼這麼傻呀。他記不清紅紅的長相，隻覺得這個女孩子粉塗得太厚了，頭發太黃了，而且腰也粗了些，他抱過梁梁，纖腰一把，非常讓人震撼。紅紅之後，梁梁又給他介紹了張妙。張妙是戲劇學院的，眼睛都會說話，總是以為他有錢，因為他給梁梁花了這麼多錢呀，可是寧良生老實地說，我是中了彩票的，除了梁梁，我也不可能喜歡別人的。張妙再也沒有聯係他。在梁梁還要給他介紹第三個女友時，他央求她說：求求你了梁梁，你別再傷我了。你可以不愛我，不要我，但請給我留一點自尊。好嗎？好吧，梁梁說，那你自己找女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