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免渡河(2)(1 / 3)

12.免渡河(2)

7

免渡河有兩樣東西決定著人們的生活和命運,那就是森林和鐵路。我童年的許多歡樂、冒險和恐懼也都與此有關。先說森林吧,我第一次感到恐懼就是在森林裏。那天,兩個嬸嬸帶我進山采蘑菇,我在一片窪地看到一大堆人頭,那些頭顱還能說話,一個個大張著嘴巴像喊冤似的。嚇得我拔腿就跑。我不知我是怎麼跑回家的,到家之後還渾身發抖,滿嘴胡話。父親責怪兩個嬸嬸不該帶我進老林子裏。兩個嬸嬸說,哪有什麼人頭,那隻是蘑菇,像人頭一樣大的蘑菇。五保老人鄭奶奶聽說了這件事,來摸了摸我的額頭,說,這孩子是撞了邪,並說那地方是個萬人坑,以前活埋過很多人,去不得的,特別是小孩子。鄭奶奶知道的東西很多,我們經常去她那兒聽鬼故事。聽小朋友說,鬼都怕她,她知道怎麼對付鬼,鬼如果不聽她的話,她就將鬼釘到牆上。她說我的魂兒丟了,需要叫回來。她給我叫魂兒。

她一叫,我還真的感到我的魂兒遊蕩在身體之外,我的魂兒能看到我的身體。她叫:團團,回來啦——,團團,回來啦——。那一聲聲呼喚,飽含感情,就像是母親在叫我,我怎能忍心不回去呢。於是我的魂兒就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中……

另有一次恐懼則是和鐵路有關。我要去道南上學,每天都要四次穿越鐵路。

每次離家,父親總是千叮嚀萬囑咐,過鐵路時一定要小心,要看看有沒有火車經過;停著的火車要看看有沒有車頭,如果有車頭,就要注意,它隨時都會“跑”起來。因為鐵道,我沒少遲到,也沒少曠課。有一次火車軋死人,圍著很多人在看,我很害怕,沒敢到跟前,但恐懼的種子已經種在心裏,讓我每次過鐵道都感到脊背發緊。冬天有時候霧很大,白茫茫一片,前後什麼也看不見,過鐵道就更為恐懼。

有一次,霧就像牛奶攪拌在空氣中一樣,白乎乎的,周圍如立了一堵圓形牆壁,我看不到火車,也聽不到火車的聲音,就高一腳低一腳地過鐵道……

過到一半的時候,我感到大地在震動,我知道是火車來了,我抱住鐵道旁的一個電線杆,火車呼嘯而過,一股強大的氣流朝我吹來,我的身體被吹得像風箏一樣飄了起來,如果不是我死死地抱住電線杆,我就會被吹到茫茫大霧的天上。我怕得要命……

到校時遲到了,臉烏青烏青,失去了知覺。班主任呂老師幫我揉了半天,我才有了感覺。呂老師對學生很好,有一次她病了,我們大夥去看她,每人給她買了一個冰棍……

這是後話,按下不表。

上學路遠不說,還要過鐵道,所以常常遲到。盡管老師不批評,但我自己在眾目睽睽下走進教室,臉哪次都是熱辣辣的。後來,看看要遲到了,我就索性逃學,在外邊玩上一晌。有一天,我又逃學了,還拉上小山、小榮和金鳳三個好朋友一同逃學。這一次差點出了大事。

我們四個人到山上采花捉蝴蝶……

碰到嬸子後(我不知道她到山坡上幹什麼,也不關心她幹什麼),我怕她向父親告密,就轉移陣地。我們曾想到河邊,但害怕蛇,我們曾在那兒見過一條很大的蛇(那次老師帶我們郊遊,我看到一條胳膊粗的蛇橫在河中,被河水衝得往下翻滾,或者是它在戲水,看到人後,它爬上岸鑽進了草叢中)。於是,我們來到貨運站。爬上一節沒有車頭的車廂。這方麵我有經驗,沒有車頭的車廂通常是安全的,它不會走。我們在裏邊玩過家家遊戲……

我因為恨母親和討厭三嬸,不願扮演媽媽的角色,我隻想扮演爸爸。很奇怪,誰都想扮演爸爸。但他們拗不過我,隻好答應下來……

扮演爸爸的我,並沒有享受到多少權威的感覺,而是處處嗬護著老婆孩子……

我們玩得興起,不覺天色已漸漸變暗,突然車廂震動了一下,我們才從遊戲中回過神來。這震動讓我們感到恐懼,好像什麼東西給車廂撞了一下,如同一個人腰上被踹了一腳似的。車廂疼痛得顫抖了一下。我們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車廂竟然緩緩移動起來。車輪與鐵軌摩擦的聲音從腳底傳上來,給人的感覺是大地在震顫。車廂走了。不知是誰叫一聲,我們開始往下爬,隻有小山爬了下去。車廂走得越來越快,我們都不敢下了。我們的心都揪著,不知道自己會被拉到哪裏。我們看到小山哭著喊叫:停下,停下——。火車並沒聽他的,而是越走越快,將他遠遠甩在了後麵。我想他應該像父親那樣喊“軋死人了,軋死人了”,火車說不定就停下來了。這個笨蛋!

有一次父親領著我,在輾子山收了兩大筐雞蛋,要趕傍晚的火車回免渡河。

站上人並不多,但雞蛋怕碰,父親就等別的乘客都上去後,才將一筐雞蛋弄上火車。父親正要去抱另一筐雞蛋,火車已經開了。父親抓住扶手,好像要將火車拉住,不讓它走。但火車哪裏拉得住,他跟著火車跑了幾步,眼看火車越來越快。他就大喊:軋人啦,軋死人啦——”信號員急打信號,火車剛攢勁要跑,又喘著氣停了下來。站台上的工作人員飛快地跑上來問:在哪兒?哪軋死人了?父親抱起地上那筐雞蛋放車上,又將我抱上車,他笑著說:差點軋住我了。工作人員很快就看出了名堂,他們看看父親的兩筐雞蛋,再看看我——一個這麼小的女孩上不去火車也夠麻煩的——加上父親誠摯的笑容,他們沒再說什麼,關上車門,給火車一個信號,火車又重新啟動了。這就是父親將火車叫停的故事。

小山沒將火車叫停,隻好回去報信,說我們被火車拉走了。父親那樣從容鎮定的人,也慌了神,他將妹妹交給三嬸照顧,就拉上兩個叔叔要去下一站找我們。

下一站離免渡河幾百裏,隻能坐火車去。

下一趟火車幾點?父親問車站工作人員。

夜裏十二點五分。

就這一趟?

就這一趟。

父親心急如焚,恨不得長個翅膀,撲棱棱飛到下一站。

急也沒用。

……

原來火車司機知道車廂裏有人,他想和我們開個玩笑,嚇唬嚇唬我們。

於是拉著我們在鐵軌上飛奔。火車像箭一樣朝天邊飛去。火車拉著我們滿世界跑了一圈,終於停了下來。的確是滿世界跑了一圈,甚至跑到天的盡頭,無外可去,才拐了回來,而不是像司機說的那樣,隻是從貨場東頭拉到西頭。司機從火車上下來,將我們好好教育了一番,警告我們以後不要鑽進車廂裏來玩,說:再到車廂裏玩,就將你們拉到莫斯科。然後赦免了我們。

我們知道自己闖了禍,不敢回家,怕挨打,於是就躲了起來。天越來越暗,父親和叔叔嬸嬸們,以及其他人,將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結果連我們的影子都沒看到。他們又找司機核實情況,威脅司機說孩子們若有什麼事就拿他是問。站上的領導也嚴厲地批評了司機。司機很後悔,他說隻是和我們開個玩笑,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也加入到了找人的行列。站上的職工都動員起來了。免渡河都動員起來了。三個孩子失蹤了。

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我領著兩個小夥伴,悄悄潛回家,藏在我們家的炕後麵。沒有人想到我們會藏在這裏。他們曾經幾次回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已經回家了,我能感到他們把屋裏的各個角落都看了,他們在屋裏轉身的聲音,他們的腳步聲,都說明了這一點。有幾次我感到他們就要發現我們了,因為他們突然屏住呼吸,側耳細聽,結果他們還是沒發現這個秘密。他們找瘋了。我感到恐懼,我們都感到恐懼。我們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一切,隻覺得這是一次捉迷藏,一定要藏好,不能讓大人們找到,因為找到免不了要挨一頓打。院裏突然傳來腳步聲,接著我聽到父親的聲音。他問:沒看到團團回來?

沒有。這是三嬸的聲音。

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是兩個人的腳步聲。接著,吱——”的一聲,屋門被推開了。腳步聲進屋了。然後是一陣可怕的靜寂。我能感到父親的目光在屋裏掃視。那目光有重量的,它給看到的東西一種壓迫感。我想我們就要被發現了,就要被發現了。父親的目光能穿透厚厚的被子,看到我們……

那一刻我甚至希望被發現……

看來沒回來。

這是三叔的聲音,帶著氣憤和煩躁。

她會去哪兒呢?

這是父親的聲音,帶著焦慮和擔憂。我真想跳出來,撲入父親的懷抱,哪怕被他打一頓都行。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沒這樣做。

他們很快又出去了,還拿上了手電筒和馬燈。天黑了。

屋裏又安靜下來了。我們仨有些害怕……

但在這個溫暖的角落裏,睡意漸漸上來了,眼皮越來越困,終於都睡著了。我夢到父親背著我走在雪原上,父親心情沉重,不說話,隻是低著頭走路。我為了讓父親高興,就對父親說:毛主席說團團是個好孩子。父親笑起來,他問我毛主席什麼時候說的。我胡謅說昨天說的。他問我在哪兒說的。我說在北京天安門……

在我做夢的時候,整個免渡河快被翻了個底朝天。親戚鄰居出動了,車站的職工也動員起來了,都在尋找我們。手電筒、馬燈和火把把小鎮攪得騷動不安。他們越找越擔心,越找越害怕,怕我們出意外,被狼叼走,或被人販子拐走,或掉進哪個池塘裏,等等。我們不知道外邊亂成了什麼樣子。

父親再次回來的時候,開門聲又把我們驚醒了。如果父親叫我的名字,我可能就出來了。但父親沒有叫,他可能看到屋裏沒什麼變化,很失望吧,很快又出去了。他們要繼續尋找。

父親第三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黎明了。他是被三叔背回來的。三叔個子魁梧,力能扛鼎,背父親不成問題。父親是在河邊暈倒的。他們找遍小鎮,沒找到我們,就往河邊去找,結果可想而知。……

二叔給父親衝了一碗糖水喂下去,父親漸漸醒了過來。這時我已從藏身的地方出來了,木然地站在那兒。他們都忙著招呼父親,誰也沒看到我。是父親最先看到我的,他定定地看著我,好像不相信似的。

但兩行眼淚緩緩地流下了麵頰……

8

逃學事件之後,我安靜了很長時間。每天按時上學,放學後去鄭奶奶那兒聽她講鬼狐故事。鄭奶奶有一肚子的鬼故事,每個故事裏的人物都有名有姓,故事發生的時間和地點她也都記得很清楚。從她那兒我知道了鬼有很多種,有吊死鬼、淹死鬼、吝嗇鬼、餓死鬼、冤死鬼等等。她說鬼屬陰,人屬陽,鬼大都怕人。可她有些鬼故事卻嚇得我們晚上不敢出門,上廁所都害怕。

我確實看到過鬼,坐在紅磚墳墓上。屋後的山坡是我們小孩子的樂園,但不知什麼時候那兒多了一座紅磚墳。有一天傍晚,天陰沉沉的,我和妹妹,還有小山、小榮在山坡上玩,突然我看到紅磚墳上坐著一個人,不,是一個鬼。他雖然看上去和人一樣,但更像個影子。他一動不動,像死人一樣僵硬。肯定是個鬼,我說。

我們幾個都嚇壞了。我們約好都不看他,裝作我們不知道他的存在,這樣,他就不會招惹我們了。果然如此。停一會兒,我忍不住偷看一眼,鬼沒了。他大概鑽進墳墓裏了吧。我們嚇得拔腿就跑,狂奔著回了家。到家後,還餘悸未消,心咚咚咚跳得像打鼓……

鄭奶奶不光會講鬼故事,還會講狐狸的故事。她能聽懂狐狸說話。在她講的狐狸的故事中,狐狸大都成精了,變成了人。奇怪的是,狐狸都選擇變成女人,沒23有一個變成男人的。我有一天悄悄問她,張美麗是不是狐狸精,她哈哈大笑起來。但她終究沒有給我一個答案。還有一些千年老狐狸,最終成了狐大仙兒,法術厲害著呢,能將人們藏得很隱蔽的東西找出來搬走。我很擔心父親藏在罐子裏的錢。我讓父親提防狐大仙兒,父親說他在罐子裏放有蛇,狐大仙兒也怕蛇。

有一天,我和妹妹在山坡上玩時,妹妹突然變成了皮球,讓我拍打了半天,後來又變了回來。我知道這是狐大仙兒在暗中搞的鬼。不過,妹妹不記得她那半天的樣子。她當然不記得了,因為皮球沒有記憶。我把這件事說給鄭奶奶聽,問她是不是狐大仙兒搞的鬼,她又哈哈大笑起來,說,是你做的夢吧?

鄭奶奶和鄭爺爺是五保老人,他們家裏養了很多花,指甲花、燈籠花、繡球花、海棠花、蘭草、蘆薈等。一到他們家,就像進了花園一樣,蜂蝶翩躚,花香撲鼻。那時父親賺了很多錢,別人家隻是過年時才吃頓餃子,我們家卻是隔三差五就吃餃子。我們家每次吃餃子時,父親都讓我給他們端兩碗,一次也不落。我很煩這件差事。有一次我耍了個小心眼,中途將餃子端給我的朋友小鳳。小鳳媽見父親,表示感謝,誇我們家的餃子好吃。我回來後,父親問我餃子送哪兒了?我說送給鄭爺爺了。父親說,那怎麼小鳳家也吃上了咱家的餃子?我隻好承認,我讓小鳳也嚐嚐。我又問父親,幹嗎要給鄭爺爺他們送餃子?父親說,他們沒兒沒女,挺可憐的。又說,咱蓋房子時在他們家院子裏脫過坯,要知恩圖報。父親要我再送一碗過去。送去後,鄭爺爺送了我一盆蘭花,我抱著花出門時碰到了瘋子,嚇得我將花盆摔爛了。瘋子是鄭爺爺和鄭奶奶的幹兒子,整天在大街上追逐嚇唬小孩。那時除了胡喜瑞,我最怕的人就是他。他追過來時,我就拚命地跑,怕被他追上。我不知道被他追上會是什麼結果,因為沒看到他追上過誰。想來被他追上是很恐怖的,這隻要看看那些小孩奔跑的速度和驚恐的表情就知道了。有一次,我跑到了一個死胡同,沒處跑了,被他追上了。我嚇得渾身發抖,站那兒哭了起來。可奇怪的是,他並沒對我有什麼不友好的舉動,而是摸摸我的頭,就走開了。

後來,鄭奶奶和鄭爺爺在同一天去了天堂。他們的花在那一天都枯萎了。當我站在那個空蕩蕩的院子裏時,我突然感到有一個奇異的世界對我關上了大門。幾天後,瘋子也消失了。

9

鄭奶奶上了天堂之後,張美麗是否是真正的狐狸精就永遠成了謎。

她雖然名字叫美麗,長得並不出眾。但她身段很好,走路時各個關節都像裝了軸承似的,扭來扭去,尤其是在父親麵前。她在打父親的主意,這誰都看得出來。她和父親總是有意無意地相遇,也總是要說些瘋話。

有一次,父親正在街上賣除臭蟲粉,巡查的人員來了。所謂除臭蟲粉,其實就是六六六粉,一種農藥。當時,衛生條件差,家家戶戶都有很多臭蟲,人們煩惱不已。六六六粉能夠殺滅臭蟲,但是六六六粉是農藥,一袋子有一百斤重,不零賣。

父親從中看到了商機,就買回一大袋六六六粉和一堆信封,將六六六粉分裝到信封裏,拿到街上去賣,一毛錢一袋,很賺錢的。父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尤其對檢查人員特別敏感。檢查人員在街那頭,他在街這頭,還看不到影子呢,他就能嗅他們的氣息,迅速躲開。父親是街上名人,檢查人員知道他在做違法生意。這天直奔他來。他們還沒看到父親時,父親已經匆匆收拾起東西離開了街道。父親拐過一個街角,碰到張美麗挎著一個籃子上街趕集,他將一大包六六六粉塞進她的籃子裏。她愣了一下,想說什麼,還沒說出口,父親已經走遠了。她看到後邊跟來的檢查人員,將籃子換到身體的另一側。父親頭也不回地鑽進何明家,進門後,飛快地將錢塞進玉米缸裏。檢查人員跟著就進來了。他們讓父親把東西交出來,父親裝糊塗:交啥?我什麼都沒有。父親將身上的口袋都翻出來讓他們看,都空空如也。

那你跑啥?

我沒跑啊。

你到這兒整啥?

我渴了,來喝口水。父親說著,就拿瓢舀水喝。

檢查人員既沒抓現行,又沒有物證,拿父親沒辦法,悻悻而去。

張美麗在外邊等著父親,她把父親塞她菜籃的東西還給父親。

父親向她表示感謝,她說:光嘴說說?

父親送她兩包六六六粉:除臭蟲可管用了。

我才不稀罕這玩意兒。

那你稀罕啥?

我稀罕你。

別開玩笑,讓人聽見了笑話。

看把你嚇的,沒膽了?

10

父親給我買了一雙黃色的翻毛皮鞋。我穿上後,感到雙腳放光。我想去向小朋友們炫耀,卻被三嬸叫住了,她讓我幫著抱小孩。我抱了一會兒,趁她不注意,在小孩屁股上擰了一下,小孩兒哭起來。三嬸接過小孩兒喂奶,我才得以脫身。

我去找小朋友們玩,希望他們能注意到我的翻毛皮鞋。果然誰也無法裝作沒看見,因為翻毛皮鞋太亮了,太新了,也太與眾不同了。他們羨慕的目光讓我很受用。我約他們到河邊捉蝲蝲蛄,他們就跟著我走了。

過了獨木橋,前邊就是開滿鮮花的山坡,成群的蝴蝶在眼前飛來飛去。我們對蝴蝶沒興趣,我們感興趣的是蝲蝲蛄,一種長得像龍蝦的小家夥。它們一般藏在石頭下,你揭開石頭它們也不知道跑,傻傻的,等著被捉。一會兒的工夫,我們就捉了不少蝲蝲蛄。後來,我又將拉拉姑全部放回了河裏。我讓小莉也將她捉的蝲蝲蛄放回河裏,她不放,我就追著她讓她放。在追的過程中,我不小心將一隻翻毛皮鞋碰到了河裏。我一把沒抓住,它順著河水向下遊漂去。我在岸上追趕,有時它被衝到了岸邊,隻要一伸手就能抓住,可是等你伸手時,它又被衝走了。幾次都是這樣。河邊許多地方生長著高高的水草,這種草的顏色很特別,柳葉狀的葉子上麵,半邊是綠色半邊是紫紅色,平時我很怕靠近它們,因為深密的草下麵,常常藏著癩蛤蟆。果然,翻毛皮鞋就在眼前,我剛要穿過這些討厭的草過去時,一隻癩蛤蟆擋住了我的路。它肚子鼓得大大的,滿身疙瘩,醜陋不堪。我最怕這玩意了。可是它不怕我,擋住路就是不讓開,直到我折一根野草做勢要抽打它,它才跳開了。由於它這一耽誤,我看不到那隻皮鞋了。河麵上空蕩蕩的,哪裏還有皮鞋的影子。河水在不遠處打著漩渦,幾片草葉在上麵旋轉著,旋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