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有了孩子的時候,我第一個通知朱念真,他的反應很堅決,就是做掉孩子。我一再哀求,一再懇求,我希望留下我和他的孩子,然而他說什麼也不肯。後來見我態度堅決,他就再也不和見麵了,連手機號碼也換了,帶著他的家人消失了,幾個月前就消失了,我一點也不騙你。他們走得靜悄悄的。我猜想他們一定是趁我不注意時逃走的。唉,其實他,走了多久,我就找了他多久。
可以肯定的是,他恐怕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眼前了,更不會出現在孩子的眼前了……親愛的碧萱,愛情是多麼的虛妄,多麼的善變,或者說,我遇到的,根本就不是愛情吧!
我得走了,碧萱!對這人世我毫無留戀,隻有痛苦,隻有戲弄,隻有欺騙,除了你,朋友,你是對我最真誠的人。但是,我生命的大廈已經傾斜了,我對於再活下去,是毫無興趣,也沒有任何動力可以支撐我活下去的。哪怕是我有了孩子,我看到孩子,就想到我過去的瘋狂,過去的愚蠢,這個孩子的存在,讓無時無刻不感覺到是一種羞辱……盡管,孩子單純的哭聲令我心碎,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再存在於世了。
孩子就拜托你和書來了!我知道,你們帶著她一定比我帶著好!她的大名還沒有起,你們以後就跟她起一個吧!平時裏我叫她‘小月兒’。希望你們每次看到月亮的時候,就能想起我,想起孩子那苦命的娘……碧萱,你會想我的不是?我們是好朋友,是那麼好那麼好的朋友……
我走了之後,不必通知我家裏人,其實我家裏也沒有什麼人。母親早在我三歲就改嫁了,我和繼父家一直不和。我沒有父親,或者說父親在我三歲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請好好照顧小月兒!拜托了!拜托了!千恩萬謝也道不盡我對你們的感激!
我幾乎沒什麼遺產,隻有商林大廈的一套房子。我全權將房子交給你們,也作為孩子成長的一部分費用……實在抱歉啊,我隻有這麼些了……
不寫了,不寫了……你和鄧書來,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記得你常常戴著的銀手鐲嗎?它們是那麼古老,然而又是那麼的樸實圓滿。請你們將愛進行下去,讓愛圓滿!我相信你們一定會的,我在那邊的世界對你們微笑了……
不能再寫了……
你可憐的朋友:何幻香”
我拿著信含著眼淚走出房間。看見劉婆婆和母親已經搬出我兒時睡過的小搖床,鋪上花棉被,小月兒安寧地睡著,一縷陽光透過樹梢溫暖地照耀在她的小花被上,睡夢中,她露出了甜甜的笑。
孩子,你是看到了一個美麗的童話世界了嗎?你的世界是如此的單純美好,在短短幾個小時裏,孩子,你完全不知道你的父母經曆著怎樣的一個慘烈的世界……
第二天,我們一家人和鍾茂彥一家在殯儀館給何幻香舉辦了葬禮。我通知了《燕臨報》報社的領導,報社總編帶著幾個部門主任和何幻香生前的幾位關係不錯的同事來了。
總編是一位身材肥胖的中年人,他告訴我說:“何記者半年前就已經辭職了,我們還一再挽留她,她在我們報社是年輕人中少有的勤奮能幹的,她辭職了,到現在我還惋惜人才的流失哩!她說她去南方謀職了,我還不知道她原來是一直為情所困!唉,真是不值啊!不值啊!”
另一位管教育文衛版麵的主任拉過我悄悄地說:“為了朱念真而自殺?太不值得了!要說這個朱畫家,我還是有過交道的。這個人是說不出的俗氣。要說我們做媒體的,也不應該隨便評論別人,但是我這是私下裏說的,這個人早幾年經常請我吃飯,想請我幫他在版麵上宣傳一下。愛名愛利到了極點,絕對的名利之徒。和何記者絕對不是一條道兒上的人。沒想到何記者執迷到這種程度!不過這個小何啊,脾氣也是過於孤僻了一點,平時在報社裏話也不多,幾乎不跟大家交流私事,我們也不好多問。還是怪我們,平時對她關心不夠,關心不夠哇!”
說完,那主任淌下了眼淚,我又淚眼模糊了。殯儀館的天空高遠而寧靜,幾朵白雲如同巨大的棉絮漂浮在上空,不知名的鳥兒偶爾劃過天空,又倏忽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