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從心底裏是計較這個的,你知道,女人從骨子裏都是計較婚姻的,難道不是嗎?雖然,那年我退學已經大傷父母的心,雖然,後來的多次混亂的戀愛更是讓父母將我逐出家門,完全當我這個女兒不存在……哦,忘了告訴你,我的父親已經於三年前去世。然而,我心裏還是有個結的,就是對婚姻的結,沒有婚姻承諾的戀愛,不可能伴隨我一輩子的。這樣,老同學,你就知道了,我,白風,不可能永遠和老葛這樣下去。你說呢?
我很明白這些。而我時斷時續的症狀又加劇了……”
我揉了揉眼睛,換了個坐姿準備再往下看。
劉婆婆突然推門進來。
“還沒睡覺哩?在做什麼喲?看信?”
“唔。”我點點頭,對婆婆笑了笑,站起來拉住她,把她拉到床上來坐。
“這麼晚了,我還是睡不著,過來找你聊天啦,不過你在忙我就走了哦。”
“不要緊,坐一坐不要緊。”
“三天前,我回了趟家,跟你的媽媽一起去拿了些厚衣服過來。你知道吧,我家後麵那座山有好多鳥叫,聲音可怪啦!”
“不會是仰頭的畫眉又在叫了吧?”我揣測說。
“哦?什麼意思?”劉婆婆愕然地問。
“嗬嗬,問我媽媽就知道啦!”我說,我的視線又被拉回到信件上。
“我走啦。”劉婆婆打個招呼往外走,門“吱呀”一聲,人就不見了。我把目光從劉婆婆的背影上收回,低下頭接著看手中的信件:
“那次帶你去黑磨林,開始的確沒有加害你的意思來著,到了黃昏時分,我情緒的陰鬱加重了,後來,到後來,我完全不能控製自己,後來發生的事情……唉,完全是我,不可控製的。我完完全全失去一個正常人的理智……是的,說這個,的確有找理由之嫌,但是這就是事實。對於生和死,我有超乎常人的敏感,也有超乎尋常的衝動,一旦失控,勢必對他人造成傷害。為此,我……親愛的碧萱,我不知該說什麼。我是個糟糕的人,糟糕透了的人。你完全可以把我從你的生活裏刪除,完全可以痛罵我、鄙視我,唾棄我,我都是無話可說的。
後來,老葛送我去了‘怡心療養院’,這個療養院過去是一個偏僻的小村莊,後來被愛心人士修建為一個療養院,是專門為我們這一類人準備的。這裏環境優雅,隻要病友們平時沒有症狀的時候,大家可以在一起打球、看書、聊天、種花什麼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說實在的,這件事老葛算是做對了。這封信也是在我比較正常時寫的,寫得斷斷續續,也很潦草,讓你這個才女見笑了吧?
哦,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我在這裏認識一個病人,她叫藍月,還對我提起過鄧書來……
你永遠的同學:白風
*年*月*日”
信到此就終止了,帶著省略號結束了,大概也是帶著無聲的歎息的吧?我看著窗外的漸次建起來的鱗次櫛比的房屋,心漸漸地緊張起來。“藍月、鄧書來?”他們?這兩個名字擊中了我的心髒,黑沉沉的夜裏突然亮起了兩顆星星,然而,這星星升起又落下,那瞬間的光亮讓我久久迷惑、感傷……我的世界、藍月的世界,還有,還有,鄧書來的世界,是怎樣一個交集呀?謎團,何時能解呢?也許很快,也許永遠都不可能,我該向很多人一樣,學會“處變不驚”了不成?
那輪月牙兒已被雲層遮擋。四周寂靜無聲,連小狗兒也沉沉進入夢鄉了吧?過往的一切,是活生生地留在記憶深處,抑或是在血液裏,從來就沒有離開過我?
夜幕薄若輕紗,我身心恍惚,似乎飄入太空,飄到了銀河的另一端。
第二天,我一上班就開始處理幾個稿件。忙得不可開交時,手機卻一遍又一遍地響起。
好不容易從文字堆裏抽開身,接通電話,對方卻因等不及已經掛了電話。看看是何幻香的來電,心想等午飯時間給她回撥過去。
沒想到不出一分鍾,對方又執拗地撥了過來。
“很忙嗎?”對方問。
“嗯,是的。才在琢磨幾篇稿子哩。”我回答說。
“對不起,打擾了!”
“客氣什麼!”
“我沒你忙,想找你說說話哩!”
“大記者啊,今天你都不忙啊?才星期幾哦?哦,對了,最近怎麼老沒看你寫那個版麵呢?換崗位了?”我突然想起好久沒看到她采編的“尋找”欄目了,不禁有些好奇。
“嗯,換……崗位,總之工作嘛,在哪裏幹都差不多的,”何幻香語氣淡淡地說,“你還好嗎?鄧書來一直沒消息嗎?”
“工作還好,他,有點點消息了,不過……還是晚上給你電話吧。”
我回答說。
下班回家後,我撥通了何幻香的電話。
“喂,何記者,吃飯了沒有?”我問。
“呃,還沒哩,忙了一天,好累呦!”
“是的,要好好吃一頓呀,如果不嫌麻煩,到我家來吃。”我熱情地邀請道。
“不,不,還有點事。”對方連忙推辭著。
電話裏突然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哦,哦,我在同事那裏,才生了孩子,她出去買東西了,叫我幫忙看一會兒,我得哄哄孩子了,一會兒給你電話。”說完對方急急地掛斷了電話。
大約到了晚上十點,何幻香才給我來電。
“今天通了兩次電話了,還沒說到正題。嗬嗬,真是不巧!”對方說。
“你的正題是?”
“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計劃,你實施了沒有?”
“哦,那個……關於畫家的?嗯……沒有!你不會生氣吧?”
“不會!最好是沒有實施。我……唉,一切看開了……”
“真的看開了?但是聽你的聲音……喂,心情不好?”
“哎,不說這個了。哎,碧萱,我問問你,過去你就是生活在沒有母親的環境裏,一定很難過吧?”對方聲音低了許多。
“記者,為什麼又想起了這個?”
“對不住,不過我真的很想跟你聊聊這方麵的。”
“又在找采訪素材呀?”
“不,不是,就是特別想和你交流交流,抱歉啊!”
“可是,這個,是一言難盡的。不過,好在我有時也不單單是哀傷,我還想過一句話——生活就是磨礪。我真的信任這句話哩!所以無論怎樣,我骨子裏還是樂觀主義……”
“唔,有你這樣的朋友真好!如果你將來有孩子了,一定能給孩子一個良好的典範……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會成為一個母親?”對方忽然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