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重見狼尾花 大記者的隱秘計劃(2 / 3)

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似夢非夢。到天明時,就完全清醒了,巷子裏已響起了汽車的喇叭聲。院子裏斷斷續續幾聲蟲鳴,告訴我已是春天這個季節了。

我輕手輕腳爬起來,去盥洗室認認真真地開始洗漱。我用溫熱水洗臉,然後用洗麵奶仔細洗一遍,搽爽膚水、眼霜、麵霜。最後用木梳梳理一頭長發,照鏡子。

鏡子裏映出來的是一張消瘦蒼白的臉。我抬抬眉毛、擠了擠眼睛。“林碧萱,振作點!可以嗎?”我對著鏡子裏的“她”說。

“她”對我搖搖頭。

我咧嘴對“她”笑了笑。一切作罷吧,目前的我還不能振作,那就不振作吧。為什麼一定要逼自己振作呢?

我一搖一晃地,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喜還是悲,大概受傷的小浣熊也是如此的一邊舔弄傷口一邊自我解嘲吧?到底,我還是走到自己的房間。換下睡衣,拉開衣櫥,挑選出此刻我最喜歡的外套。那是件黑色薄呢子外套。衣櫥裏的衣服姹紫嫣紅,然而最近我卻偏愛黑色。“為什麼呢?大概是有原因的,”我想,“然而,凡是能找得到的原因即並非是的真正的原因。是不是呢?”

最後我給外套配上一條淺灰色帶流蘇的圍巾,提上手包,輕手輕腳地出了門。

何幻香在“商林大廈”603室等我。見到我,她麵帶著如釋重負的笑。

“怎麼?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特別希望我來找你?”我對她打趣說。

“是的。”記者老實承認。我意外地發現,她的眼圈紅紅的。

“我去了省城一趟,你最近怎麼樣?”我邊打量她邊問。她的一頭短發亂蓬蓬的,顯然起床後還沒來得及整理。

“呃——一言難盡,不過,你來看看!”說完她走過來拉我。

我跟隨她來到窗戶邊,這次我又看到了清水苑小區。小區內樹木繁盛,花壇裏已是百花齊放了。

朱畫家新居的庭院裏栽了兩棵白玉蘭,樹冠如華蓋,數百朵狀如飛鴿一般的玉蘭花在枝頭開放,倒卵形的樹葉在風中微微搖擺。一位婦人抱了隻貴妃犬從裏麵房子裏走出,穿了身暗綠色休閑裝,一頭染成黃色的長卷發慵懶地盤在頭頂。

她表情冷漠地在玉蘭樹下的一個木製椅子上坐下,拿起手機說了一通遂放下電話,然後目光呆滯地看著遠處。

“記者,哎,記者,你看喲,就是她?朱畫家的夫人?”我指著那女人對轉過頭問道。

記者探了探身子,伸長脖子對著窗口看了兩眼,便帶著詭異的笑容,對我點了點頭。

“哦——”我張嘴應了一聲,好幾分鍾忘了合攏嘴唇。

“她,你感覺怎樣?”記者湊到我身邊小聲問道。

“唔,還行,嫁為人婦了,安享婚姻生活了咯!她的庭院還不錯,可以用一句詩來形容——‘綽約新妝玉有輝,素娥千隊雪成圍’,好一派富貴人家的景象啊!”我回答記者說。

記者縮回身子,走到另一個沙發上坐下,整個動作帶著幾許頹然。

幾縷愧疚爬上我的心頭,弄得我的心也酸酸的。

我走過去,挨著記者坐下,勉強地對她笑笑,拍拍她瘦弱的肩頭,孩子氣地說:“人家是已經結婚了嘛!要認清這個現實,不要再做任何指望了!其實……你這個人是很不錯的,很優秀的!再找一個,要比他好!到時候買一個更大更漂亮的房子,去氣死他!難道不好嗎?”

記者無語地笑笑,安靜地坐下來。

我站起身,在房間裏踱了幾步,房子的確是小了些——臥室兼書櫃,隻能放置一個不足一米二寬的小書櫃。記者的書早就把這個書櫃占滿了,還剩下好幾大摞放在書桌上。

我拿起一本翻看。是法國作家福柯的作品——《瘋癲與文明》。隨意翻開一頁,這頁書上寫道:“想象不是瘋癲。即使說在天馬行空的幻覺中精神錯亂找到了第一個通向其虛妄的自由的道路,但是當頭腦陷於之中任意性而成為這種表麵自由的俘虜時……”

“碧萱,你在看什麼?”記者問。

我把手中的書對她揚揚。

“是《瘋癲與文明》。”我說。

“喜歡嗎?”記者問。

“嗯,還不錯,我挺喜歡這部作品的。它探索了一個被我們刻意回避的領域,這個領域往往令我們感到不愉快……”我邊思索邊說。

“找不到鄧書來了?還有心思看書?”記者一句話將我拉回到現實。

“是啊!找不到他了,還有心思看書?”我苦笑著重複著。

“下一步如何打算?”記者又問。

我停頓片刻,說:“目前還沒打算。想不出一個頭緒來。”

“哦——”記者盯住我的眼睛,思索起來。

“實在不好意思啊!可能你想一個人靜一靜,我卻把你叫了過來。”

“沒什麼,也想見你了!所以我們見麵並非是你一廂情願的事。”

“呃——那我直說好了,你的母親是裁縫?”記者明知故問道。

“是的。幹嗎問這個?”我問。

“嗯,是這樣的,看能不能,你跟你的母親說說,她吧,挺喜歡你母親做的服裝的……”記者吞吞吐吐地說,天不熱,但是她小小的鼻翼上卻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誰?你指的是誰喜歡我媽媽做的服裝?”我越發摸不著頭腦。

“就是她呀!”記者用手指了指窗外。她的麵色微微發紅,手指也有些顫抖。

我看了窗戶一眼,忽然間有些明白記者的意思了。

“她喜歡又怎樣呢?我母親現在年歲大了,是很少跟人做衣服的。再說了,我家那個店子,足夠我和她吃喝了。你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好了。”我直截了當地對記者說,對她扭扭捏捏的態度感到頗為納悶。

記者臉更紅了,她發窘似地笑笑,身子向我側過來,聲音更低了,低得我幾乎聽不清楚。

她說:“若伯母身體條件允許的情況下,能否請她為她做一套外套,她一定會感激不盡的,我想。這樣一來,她和伯母的關係拉近了不說,說不定還有可能成為她的座上客……”

“你到底在想什麼?”我問。

記者看著我,臉色蒼白。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打在窗沿上,細碎的聲音不緊不慢,如寂寞的心在低語……

窗戶沒來得及關,一陣冷空氣飄然入室。我呆坐在沙發上,手足冰冷。

她緩緩地抬起眼睛,眼神空蒙。

“你怎麼了?”我驚訝地問,“有什麼打算,隻管說好了,沒關係的,我和你,還拘泥什麼啊?”

她尷尬地對我笑了笑,整個身子縮進米色的布藝沙發裏,越發顯得身子嬌小瘦弱了。

記者的唇哆哆嗦嗦的,小小的嘴唇毫無血色,然而她還是艱難地對我說:“碧萱,唉,我這也是毫無辦法的。也許愛情是一場宿命,你說是不是呢?”

“呃,這個嘛,我,不好說,我自己也不太懂。”我說。

“好,就這麼說吧,請你的母親在有機會的時候勸她,”記者指了指窗外說,“勸她和他分開吧!”

“分開,那就是叫他們離婚?”我問,雖然對記者的心思早就揣測,但是直接從記者的口中說出來,也還是叫我吃了一驚。

“碧萱,我和畫家,才應該是一對兒,是她破壞了我和他,”記者的嗓子突然哽咽,“他還愛著我,我也愛他,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在一起?他跟我說了,他根本就對她沒有感情,在一起無非是為了能更好地發展他的藝術事業……”

“是嗎?他不是在從事經營活動嗎?還差錢?”

“你說的是上次我們一起吃飯的那個館子吧?早關門了。那是我和他一起投資的……就那個店子,花了我的大部分積蓄哩!”

“你,嗬嗬,真……哎,不好說。”

“真傻是不是?”

“不,我沒有權利說你傻。隻是你一下子給我的感覺怪怪的,不好用言語來表達。”

“好吧,答應我,好不好?”記者懇切地看著我,是那種不容拒絕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