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燃一支煙,在明明滅滅的一星火光中,繼續整理著文檔。
明天誰家又要修排水管,誰家買的股票突然就來了個漲停板,誰家的小孩子開口說了第一句話,誰家的高考錄取通知書收到了好幾份。
錄取工作已經過了大半了吧。我竟然這才想起來。不過,和我早已沒有了關係。我大學都畢業了,在社會上做無業遊民,不管是蝴蝶的磁棒蜻蜓的眼睛還是蝗蟲的大腿,都和我沒有關係。
大概把所有的文檔都歸類了。
我關了電腦,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皮膚好像又出問題了,感覺粗糙。猛然想起早上洗臉忘記用洗麵奶了。
去洗手間洗了個臉。看見對麵樓房依稀還有幾處燈火。放假在家的小孩總是囂張著通宵玩遊戲,通宵看碟。
夜深了,連蟲兒都休息了。
夜裏遇到了誰,你知道半夜裏會遇到來自陰間的魂麼。還是你在期待著見到如《胭脂扣》中的如花那般漂亮的女鬼,唉,或許是你蒲鬆齡的《聊齋》看多了吧。
這個夜裏,我遇到了自己的靈魂。其實靈魂每時每刻都在和自己相遇,它在你的體內,和你的思想並存。
杜拉斯說,我們哭。要說的話都沒有說。我們後悔彼此並不相愛。我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而他這個人,和別人也沒什麼不同。就像是夜裏遇到的最後一個顧客。
杜拉斯。她的眼睛如此美麗。因為美麗而過早地凋謝。想起情人那部電影裏的旁白,女人的聲音平靜地敘述,敘述她生命中最初的一條河流。沒有任何傷痛,隻有回憶。所有的情緣都被歲月沉澱。
我又夢見微藍來到我們班的那天,白色的裙子,腳上是銀色的公主鞋。她的眼神那麼深,即使是今天,我仍舊感覺到她在看著我。
〖二〗
在速度中,你看到光陰更加飛速離去。
這是加速度的作用吧,我想。
還是忍不住去超市買了涼席回來,鄭重其事地鋪在床上。這下總該涼爽了吧,真不知道之前的幾個夏天沒有涼席是怎麼過的。要不就是今年夏天特別熱,連天氣預報裏都說,這是建國以來最熱的夏天。
大學住校那會兒,每到夏天都去買便宜的涼席,過完了夏天就丟掉。不用洗也不用收。那個空間狹小的寢室也不知道是誰設計的,有點監獄的感覺。真不好。
花了一百多塊的涼席躺著就是舒服,也不知道是價錢舒服了還是真的舒服。
發短信問恩澤,要不要給他也買一床。
他說,還是省省吧。我可沒你那麼怕熱。你等著夏天過完洗席子吧。
洗就洗,不用你管。
就這樣我就一個人抱著席子回家了。
在空調和涼席的雙份清涼下,我終於覺得心裏平靜。躺著躺著就睡著了。
感覺像半個月沒睡好覺,和大學時的夏天差不多。天一熱我就頭暈,暈著暈著就睡不好覺,老覺得困。
恩澤說,你每天在家裏怎麼還弄得沒精打采的。
我說,不知道。天熱了我就不舒服。天冷了我就想睡覺。
怪不得微藍說你就沒正常過。
她真這麼說過?
當然了。你哪天上課不睡覺,哪天不無聊啊。
不是吧。也不是每天的。
唉。微藍。你居然在恩澤麵前這麼形容我。
我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著了,躺在嶄新的涼席上。
不知道怎麼了,醒過來腦子裏總是侯孝賢電影《千禧曼波》中的一句台詞,抽安非他命抽得很凶。反反複複,這才叫十足的咒語呢。覺得這個世界怎麼這麼可怕,想起哪句台詞不好,偏偏是這句。這是侯孝賢毒害我最深的一部片子,大學的時候曾經反複想起另外一句台詞,有一次她跟豪豪做愛,不知何處飄來的《雪人》那首音樂,賓館裏頭的調頻台嗎?如此悠揚,如此淒涼,她覺得豪豪就會像雪人一樣在太陽升起時消失了,因而非常悲傷,悲傷的做愛過程,即使多年以後她仍深深記得。
總之,感覺這不是個好兆頭。
安非他命,安非他命。
然後就聽見卡巴斯基的殺豬聲,果然不是個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