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憐取眼前人(二)
番外之——憐取眼前人(二)
“衛芊她,現在如何?”
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然而除了關心,卻再不敢有絲毫奢望。
司馬抬頭望了魯齊一眼,方輕聲道:“婦人初下昆山時,屬下曾擔心她難以承受郎主身死之悲,曾親自護送過她一程。直到女郎入了韓營,隨著韓王一同討伐越國,屬下便重回昆山了。如今是何處境,屬下已不得而知。”
魯齊麵上神色難辨,沉默片刻後,方淡淡說道:“天色已然不早,回去罷,晚了依恐要擔心。”
畢僳搖頭:“畢僳行事雖然出自善意,可終究有違道義。如今齊雖不加怪罪,然畢僳卻自問無顏再坦然與齊相對。是以替齊解除穴道之後,畢僳便要告辭了。”
“畢公……”
“齊無須多加拘留,朋友自在心間。在昆山呆了這許久,山外已另有一番天地,畢僳也該去雲遊曆練,增長見聞了。依依姑娘那,便有勞齊代我告罪一聲,便說是畢僳對不起了。”
畢僳的語氣中已是不容更改。
魯齊深深望來,兩人四目相交,卻又各自釋然一笑。
畢僳在棧道上愈行愈遠,漸漸地,轉入林間,不複再間。
魯齊不舍地收回目光,毅然轉身望來路走回。
山下,畢僳的歌聲遠遠傳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知),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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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將昆山之巔度上了一層銀輝。
依依怔怔地望向虛空,久久久久,如化石一般。
身後有枝葉輕響,少頃在不遠處停滯不前。
她知道,是他。
“明日,你下山罷。”
依依的雙目脹痛難受,聲音有著明顯的粗嘎。
“為何?”
一如往日的溫和,淡然。
逞論自己如何任性無理,他總是這麼不驚不怒,淡然得,像是自己原本便與他毫不相幹。
輕輕閉上雙眸,半晌,依依終是回頭。
月光下,如水般的夜色在魯齊身上渡上一層耀眼的光華。
依依心裏一陣恍惚。
這個男人,太過美好,以至於她即便將他強留在身邊,卻仍然與他之間如隔著星漢銀河般遙遠。她想走近他,卻又明白,那些謊言,已經在他與她之間壘起了萬丈鴻溝,再也難以跨越。
糾結了這麼長的時間,暗自掙紮在矛盾與痛苦之中這許久,愧疚跟患得患失,已經將她折磨得不堪一擊。
直到她決定要放他離去的念頭一經浮現,依依的心頭才豁然開朗。那一刻,她竟是無比的輕鬆。
也直到那一刻,依依才想得明白,不是她的,終究難以強留。
與其日日受這煎熬之苦,不若還他自由,放他離去。
望著魯齊在黑暗中亦灼灼有神的雙目,依依心一橫,故作無情地說道:“其實,你原本隻是一個上山求我看病的病人罷了。而我,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你。是以,我救好了你,卻也讓你失去記憶,為的就是將你強留在這昆山之巔,陪著我這個無趣的婦人罷了。”
怕自己無法控製的淚水會出賣自己的堅強,努力將頭撇開,依依狠下心來:“如今我已對你厭了,倦了,所以你走吧!”
“夜裏山風甚大,你身子弱,若讓寒風入體,到時又要受罪了,進去罷。”
魯齊像是完全不以為意。
依依訝然地望著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可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真的已經不再愛了我麼?”
魯齊定定地盯視著依依,直望入她的眸子深處,神色認真。
“是,不再愛了!”
依依飛快地吐出這句話,唯恐稍慢一點自己都會反悔。
山林寂寂,半晌,夜風中傳來魯齊悠然一聲長歎:“你的身體之所以每況愈下,俱因為憂思太過。如此,又如何可以好生將養。”
依依嗖然回頭,她麵上淚流洶湧,卻又兀自咬著牙,一字一句直逼到魯齊麵前:“你要我如何說才能明白,其實你根本就不叫虞夫,你叫魯齊!山上那墳墓上,刻著的就是你的名字。之所以會這樣,俱是因為我愛你成癡,欲罷不能,是以以命相逼,逼著畢僳與司馬與我一起欺瞞了你。如此,你終是明白我是如何無恥可惡的婦人了罷!你還要留下嗎?!”
心痛又驟,然而依依卻不想讓魯齊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