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的乘除(2 / 2)

千岩萬壑不辭勞 遠看方知出處高(黃檗起句)

溪澗豈能留得住 終歸大海作波濤(宣宗聯句)

後人看了唐宣宗的末句“終歸大海作波濤”,認為這是唐室衰微的讖語,因為唐朝自宣宗以後,即天下大亂,接近尾聲。還有宣宗做和尚時,題百丈岩的一首詩也很好:

大雄真跡枕危巒 梵宇層樓聳萬般

日月每從肩上過 山河長在掌中看

仙峰不間三春秀 靈境何時六月寒

更有上方人罕到 暮鍾朝磬碧雲端

這都是他少年時代,為了逃避唐武宗的猜忌,剃頭出家去學禪時的作品。據《林間錄》記載,他全靠太監仇公武的庇護,剃頭出家去參禪,也是仇公武的計劃。這個姓仇的太監,大有比擬丙吉當年保全漢宣帝的大功。唐宣宗說“日月每從肩上過,山河長在掌中看”,日月星辰都從他的肩頭上運行過去,大地山河也在他的掌中一覽無遺,這到底還是帝王的氣魄。後世稱宣宗為唐朝的中興之主,因為他來自民間,深知民間的疾苦,和漢宣帝的情形相似,漢唐這兩個諡號“宣”字的皇帝,和周代的宣王一樣,都是中興之主,還算是很不錯的。

我們從後代曆史上的事跡,可以證明孟子的話。一個朝代,在五六百年之間,出了六七個聖賢之君,是很不容易的事。孟子又說:在商湯的時候,天下人心歸向商朝,是經過很長很長的時間養成的,這種歸順服從的時間一久,一時是很難改變的。這可以說是人類的好習慣,也可以說是人類對曆史的惰性。大而言之,一個國家民族對於自己曆史文化的習性,是很難改變過來的;小而言之,個人的習性,也是很難改變的。想把一個舊的傳統變過來,十分不易,而且傳統愈久愈是難以改變。

接著孟子又說:所以到了商湯時期由武丁領導天下的時候,能使諸侯都來誠心朝貢,好像也是輕而易舉,像在手掌上運用的事情一樣。就是到了末代紂王時,這位商朝最後也是最壞的一位帝王,雖然他很壞,但距離他的祖先、那位名王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的時代,並不太遠。上代商朝世家忠臣,遺留下來的好風氣、好政績、好政體、好製度並沒有變,所不同的隻是紂王個人的暴虐而已。同時,紂王時代輔佐他的同宗之中,或是紂王的叔伯,或是紂王的兄弟輩,還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幹、箕子、膠鬲等,許多的賢人。隻是商朝到了這個時候氣數已盡,剛好傳到暴虐的紂王手裏,如果是由商朝宗室的這些賢人中任何一個來當帝王,那麼周朝就起不來,也不可能革命了。因為這個時候,紂王宗室的賢人們,都還在全心全力輔助商朝,所以紂王雖那麼暴虐,周朝也要等待時機。久而久之,等商朝的根基先自行崩壞、氣勢衰敗的時候,周朝才能起來。除了曆史文化上的時間因素之外,當時的實際情形是,天下領土皆屬紂王,人民皆是紂王的臣民,商王朝人眾土廣。而文王當時,不過隻有方圓百裏的一點點領土,以及少數人口。以這樣懸殊的現實力量,對抗曆史久遠的殷商王朝,便可理解周朝的崛起,是多麼的不容易。

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夏後、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裏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