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的報複》
在卡洛亞爾休假期間,我著手創作詩劇《自然的報複》。這部詩劇的主角修道士,力圖割斷絲絲縷縷的情緣,擺脫塵世的羈絆,戰勝本性,潔淨地穎悟永恒。永恒仿佛在萬物之外。最後,是一個小姑娘以真情之繩將他束縛,牽著他從對永恒的冥想返回塵世。
修道士回歸人世後發現,崇高寓於低微,無限寓於有限,解脫寓於愛情。在愛的陽光照耀下,睜開眼睛,我們看見,在界限之中我們卻不受到限製。
自然的旖旎,不單是我們心田的海市蜃樓,其間也流溢“無限”的歡樂,所以麵對自然美景,我們忘懷自己。卡洛亞爾的海灘,無疑是讓人深刻認識這個真諦的理想所在。外麵的自然界中,“無限”依仗法則的魔力展露之處,我們看不見法則束縛的“無限”。但是,由於美和情義的維係,心兒立即在微小中觸摸到廣大,關於這種直接感受,還會發生爭論嗎?循著這條心路,自然把修道士送到了端坐在“有限”的禦座上的國王——“無限”的宮殿裏。
《自然的報複》中,寫了路上來去匆匆的行人和鄉村的男男女女,他們在自己製造的渺小中渾渾噩噩地過日子,此外,也寫了修道士在自己製造的“無限”之中,千方百計試圖消滅自己和身外的一切。在愛的橋梁上,當消除了雙方的差別,修道士與家庭主婦重逢時,有限與無限彙合,“有限”的虛假的微小和“無限”的虛假的空茫,均消失殆盡。
童年時代,某一天我進入內心世界沒有標記的黑洞裏,失去了外界的純真的權利,但後來,從外界射進內心世界的一束醉人的陽光,又把我完全融進自然。這一段曆史,也曲折地反映在詩劇《自然的報複》之中。這部詩劇,可謂我全部詩歌的總序。我認為,這是我詩創作的唯一思路,它的名字可以叫作“在有限中與無限相會”。這種感悟表現在《祭品集》的一首詩中:
遠離紅塵的解脫,我不追求,
重重的束縛中,我亦能夠
品嚐解脫的甘美滋味。
前麵談到,出版的《研討集》收入我寫的一些短小的散文。開初寫那些散文,我試圖在理論上解釋《自然的報複》的旨趣。我闡述的觀點是:“有限”不是局限,它在微粒中可以昭示蜷縮的無底的深邃。我不知道,作為理論,那種解釋有無價值,作為詩,《自然的報複》處於怎樣地位。但是今天,顯而易見的是,這唯一的觀念身穿各種服裝,占有了我所有的作品。
從卡洛亞爾返回加爾各答的船上,我寫了《自然的報複》中的幾首歌。我心情極為愉快地坐在甲板上,輕輕哼唱著寫了下麵的歌詞:
哦,南達臘妮——
放開我們的黑天——
我們是走向牧場的放牛娃,
請放開我們的黑天!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繁花爭豔鬥奇,放牛娃走向牧場。那冉冉升起的紅日,那盛開的鮮花,那牧場上的逡巡,令人心曠神怡。他們不允許出現空清的場麵,他們要會見黑天,他們要看喬裝打扮的“無限”。他們走出家門,是要在曠野,在叢林,在山岡,參與“無限”做的遊戲。他們不在遠處,不在豪富之中,他們的道具很少,進行化裝,有一件黃袍和野花花環就足夠了。因為前往豪華的地方,尋找世界歡樂的播布者(指創造大神梵天。),為他興師動眾,鋪張浪費,就會失落真正的目標。
從卡洛亞爾返回加爾各答不久,我奉命完婚,當時我二十二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