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努辛赫詩抄》
前麵已經說過,我像被磁鐵吸引住了似的,閱讀由奧卡耶昌德拉·索爾卡爾和沙羅達賈郎·米德拉編纂的《印度古詩選》。摻雜馬伊梯裏方言的古詩語言,對我來說是很深奧的。但正因為深奧,我才持之以恒地刻苦鑽研。我對印度中世紀毗濕奴虔誠詩歌,就像我對樹木的種子裏隱藏著的嫩芽和泥土下麵未發現的秘密,有著強烈的好奇心。一層層地揭開遮蓋的厚布,不熟悉的寶庫中的一兩件珍品,必然映入我的眼簾——這種燦爛的前景,給了我苦讀的巨大動力。當我墜入迷宮,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著尋找珠寶時,揭開罩在我身上的神秘,裸露真貌的欲望,也在我心中勃生了。
在這以前,奧卡耶昌德拉·索爾卡爾對我談到過英國少年詩人湯姆斯·賈達爾頓。我不知道湯姆斯的詩歌水平有多高,奧卡耶昌德拉先生對他也未必很了解。很了解的話,談起他恐怕就不會津津樂道了。但他繪聲繪色地介紹,不知怎的使我的想象展開了翅膀。許多人不曾發覺,湯姆斯抄襲了古代詩人的作品。16歲時,這位不幸的少年詩人自殺身亡。關於他無端自殺的經過,暫且先放在一邊,我得趕緊扮演第二個湯姆斯的角色。
有天中午,天空烏雲密布。雲影稠密的閑暇時分,我悠然地趴在裏屋的床上,寫了一行詩:在濃密的花叢裏。寫的同時,我似乎讀給一個觸摸不到的人聽了,而他認真地點點頭說:“好,寫得很好!”
幾天後,我對前麵提到的那位朋友說:“我在梵社的圖書館裏找到一本破舊的古書,從中抄錄了一位名叫帕努辛赫的詩人的詩句。”說罷,我朗誦了一遍。他聽了萬分驚訝,說:“我太喜歡這本古書了!你念的詩,毗達波迪(毗達波迪係印度中世紀詩人,曾創作大量愛情歌曲。)、昌迪達斯(毗濕奴頌歌的第一位作者。)也未必寫得出來。我去請奧卡耶昌德拉出版這本古詩選。”
我趕緊翻開日記本,對他說了真話:“實話告訴你吧,這是我寫的,毗達波迪、昌迪達斯怎麼能寫出來呢?”
“確實不錯!”朋友真誠地說。
《帕努辛赫詩抄》在《婆羅蒂》上發表的時候,尼希甘特·賈達帕達耶正在德國學習。他寫過一本專著,把印度抒情詩與歐洲文學做了比較。他在書中給予“帕努辛赫”這位古代毗濕虔誠詩歌作者以極高的榮譽,這是任何一位現代詩人無望得到的。他因這本著作而獲得了博士學位。
現在我可以拍著胸脯說,不管帕努辛赫是誰,他的作品落到我的手中,我肯定不會上當。他的語言是像古代詩人的語言,不是不可能那樣運用。因為,這不是那些詩人的母語,而是一種人為的語言,在不同詩人的手中它稍有變化。但他們的情感中沒有虛假成分,可帕努辛赫的詩作,用詩歌創作的原則檢驗一下,它的馬腳就露出來了。它中間沒有古代宮廷藝人彈奏的令人心醉神迷的輕柔樂音,而隻有當今廉價的英國樂器彈出的叮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