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的舊夢初醒後,窗外天還黑著。
我還活著,脖子像要斷掉了一樣痛。
那種鋸齒般緊咬著咽喉的力道,無比真實地蟄伏成一道看不見的傷口,在心底開成一朵淒厲明豔的花。
或許,林川憶昨晚也發現了,我們越想靠近對方,越會刺痛自己。
於是,他難得慈悲地放開了手,也放開了對我潛藏著敵意的愛意。
留給我的,又是空了一半的床。
他又不漏痕跡地離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坐在床頭的郗語默,掛著滿臉蒙娜麗莎般溫柔而神秘的微笑,悠悠遞過來一碗醒酒湯。
我頭疼欲裂地扶著鈍重酸麻的後脖頸,坐起來,迷迷糊糊接過那碗醒酒湯,喝了兩口,腫著疲憊的眼睛,看了看窗外永無島黑壓壓的天色,聲音幹澀地問:“天還沒亮?”
“不是還沒亮,是又黑了。”郗語默依舊笑意盈盈地看著我,看得我骨頭縫裏嗖嗖直冒涼風。
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我漸漸從半睡眠狀態中清醒過來,撂下醒酒湯,推了她腦袋一把:“笑什麼呢?你這一臉遺傳紀河的賤笑,都快給本公主勾出風濕了。”
“不好意思,想到昨晚你和林川憶那場高清無碼大戲,我實在忍不住。”郗語默還是笑,笑得我越發覺得蹊蹺。
“什麼大戲?”
我用力皺緊眉頭,不斷眨巴著眼睛,盯著郗語默的臉,發功一般,仔細回想:“不就是……我要跟夏樹生孩子,夏樹到處宣揚,我和林川憶拚酒喝醉了,抱在一塊吐得不省人事嗎?”
“然後呢?”郗語默繼續笑裏藏刀地朝我擠眉弄眼。
“然後呢?”真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我不明就裏地反問郗語默。
“真不記得了?”郗語默還想賣關子吊我胃口。
我怒了,掀開被子,盤腿坐直,進入備戰模式:“少廢話!有屁快放!”
“真想知道?”
郗語默雖然見勢不妙,站起來閃遠了些,嘴上卻仍在跟我繞彎子。
我氣得順手抄起枕頭朝郗語默砸過去:“不說拉倒!本公主不想知道了!憋死你!”
郗語默接住枕頭丟回來,攤手說:“其實也沒啥。就是回家以後,你死活不讓林川憶走,還當著我和夏樹的麵,脫得隻剩奶罩褲衩,水蛇成精似地掛在林川憶身上,張口閉口說什麼,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無論如何都要睡了他。”
這……確實有本公主的風範。
但……
“不可能!本公主一點印象也沒有!”
再次把郗語默丟過來的枕頭砸給她,我麵紅耳赤地否認。
郗語默卻敏捷地躲開,不過癮地補充:“這還不是**。**是林川憶說你從來沒有愛過他,他不能陪你自欺欺人。還說你是夢不是命,他愛不起,希望你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以後你倆各自安好。”
盡管我完全不記得郗語默所說的一切。
可我幾乎想象得到,林川憶為了擺脫我的糾纏,醉醺醺地強撐理智,說出這番話的表情。
他的愧疚,他的心疼,他所有無法言說的悲傷,我幾乎感同身受。
但我還是沒法原諒他。
我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我可以躲開紀河,他卻躲不開辛慈,躲不開郗語默她妹。
心內愁腸百結的我,聽出郗語默不像在扯謊揶揄我,更加羞愧難當,隨即抓起床上的另一個枕頭,死不認賬地向她發動第三次進攻:“你編故事能不能靠點譜?你當林川憶是徐誌摩阿?”
“不不不,這也不是**。**是,你在林川憶懷裏,親口承認了,你愛紀河。”
郗語默穩穩接過我的第三次進攻,重新向我發起反擊。
“你說你壓抑得很辛苦,林川憶對不起你這份辛苦和壓抑。你還說,林川憶必須跟你也生個孩子,才算補償你,才算幫你報複紀河。林川憶沒辦法,把你摔在床上,關了燈,攆我們出去,說他要成全你,結果又不忍心真動手,氣得直掉眼淚,差點掐死你,我和夏樹廢了好大力氣才拉開他。”
所以,林川憶是因為我愛紀河,才會掐著我的脖子,反反複複地問,他該拿我怎麼辦?
可……他明明不愛我。
即使他把我送給紀河、娶郗語默她妹,都是因為他得了絕症。
但他睡了辛慈一次又一次,依然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他和辛慈有一個兒子。一個讓辛慈苦苦思念成瘋成狂的兒子。
“我愛他姥姥的二大爺!郗語默!你別跑!”
聽到他不愛我卻不準我愛別人,我徹底惱羞成怒了,竭力掩飾著心虛,跳下床,一手拎著一個枕頭,滿屋子追打郗語默。
“你拿我撒什麼氣?昨晚沒有我,你不是真睡了林川憶,就是上西天了!我可是你恩人!你現在這身衣服還是我換的!”
郗語默不服氣地挑釁著搶白,從樓上一直逃到樓下。
我也一直從樓上追到樓下,扔完枕頭扔抱枕,扔完抱枕扔沙發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