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九
司馬亮和嚴、章二人率保安大隊和警卒趕到渭河北岸時,日頭已斜過頭頂。此時渭河流域雖說已進入汛期,但因這段時間幹旱少雨,河水並不洶湧,波瀾不興,潺潺東去,河床顯得十分空曠寬闊。
司馬亮站在岸邊,耳聽得對岸的槍聲響得十分激烈。他舉起了望遠鏡,斜陽下是一片翠綠,翠綠之中有一塊墨綠,墨綠處便是野灘鎮,青瓦房舍隱沒在樹木之中,瞧不見戰鬥的人影,隻能聽見密集的槍聲,墨綠深處飄出一層淡淡的薄霧,向四處彌漫。他吸了吸鼻子,空氣中的火藥味很濃很刺鼻。他禁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明白對岸的戰鬥肯定很激烈,不然硝煙味不會這麼嗆人。他沒打過仗,但讀過《孫子兵法》,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當機立斷,讓嚴智仁命令部隊迅速渡河。
嚴智仁說:“沒有船沒有橋,咋渡河?”他對出兵解野灘鎮之圍一直持消極態度。
司馬亮皺起了眉,心中十分惱火。但他還是強壓心頭之火,說道:“河水不大,泅水渡河。”又道:“兵貴神速,一定要快!”
渡河倒也順利,河水最深處也不過到大腿根,保安大隊和章一德的警察排成幾路縱隊渡河,過了中流便成散兵陣靠岸。就在部隊到達南岸之際卻遭到了周豁子人馬猛烈的火力阻擊。
周豁子祖籍不詳。他的父母在逃荒途中生下了他。一來是無力撫養,二來因他是個豁豁嘴,他的父母把他拋棄在路邊,恰好一位少林和尚路過那裏,耳聞嬰孩啼哭之聲,慈心大發,把他抱回少林寺,悉心撫養。稍長,那和尚便傳授他武功。十八歲時,他的師傅患了惡疾,圓寂之前給他講了他的身世,又說他塵緣未了,日後下山去找他父母好好過日子。安葬了師傅,他便下山去尋找父母。他並不想跟父母種田過日子,他要找到父母問一問,為啥當年要拋棄他?他是長了個豁豁嘴,可那是他的錯嗎?曆盡艱辛,他總算找到了父母,可父母已不能回答他的問題了,他們已長眠地下。那年的大災他們最終沒能躲過,餓死在他鄉。他在尋找父母的兩年中,因生著一張豁嘴,受盡了歧視,看盡了世人的眉高眼低,善心漸退,忿心日增。到後來他拉起了杆子幹起了黑道。
周豁子出身貧賤,因此憐憫窮苦人。每次外出搶劫歸來,見了窮苦之人就會送上幾塊銀洋,特別是對穿著破衣爛衫的孩童更是憐愛有加,不是遞上幾塊銀洋,就是從馬背上抽出一匹布,說:“讓你娘給你做幾件新衣裳穿。”因此,他在終南一帶極有人緣。可渭北縣的人都恨他,他作科犯案都在渭北,渭北人稱他為“南山虎”。
周豁子不僅凶悍至極,也狡黠至極。他料到野灘鎮會向渭北縣求救,派人一直盯著北岸的動靜。北岸的部隊一渡河就被周豁子的探子發現了,趕緊報知周豁子。周豁子目不識丁,自然是沒讀過兵法之類的書,可他懂得用兵之法,也想“半渡而擊之”,可他犯了一個錯誤。他原來留著一個預備隊應急而用,卻見野灘鎮急切不能攻破,心裏著急,著急就上火,上火後就把預備隊開了上去。剛把預備隊開上去,探子報來,渭北的救兵到了,正在渡河。他大驚,趕緊又把預備隊調回去,阻擊援兵。這時司馬亮的人馬已渡過了中流,他錯過了最佳的阻擊良機。
周豁子的阻擊人馬以河堤為屏障,頑強地阻擊援兵,為圍攻野灘鎮的人馬爭取更多的時間。戰鬥打得很激烈,也很殘酷,雙方的傷亡都在直線上升。
司馬亮一直舉著望遠鏡,觀察著戰場上的形勢。他們這邊雖說人多勢眾火力也猛,但在河床的開闊地上,無屏障可倚,不占地理優勢。匪徒那邊雖說人少勢單火力弱,但以河堤為屏障,占盡地理優勢。因此,戰鬥處於膠著狀態,敵方損失不少,他們這邊也傷亡不輕。部隊受阻,野灘鎮危在旦夕,他心急如焚,渾身都在冒汗。嚴、章二人也都十分焦躁不安,不住地罵娘。
又一次衝鋒失敗了。嚴智仁收攏住隊伍,摘下帽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惱火地說:“這個打法不行,咱要吃大虧。”他的保安大隊傷亡了二十餘人。他牙疼似的直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