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回道:“張天師啊,別來無恙啊!你可知這兒是福建,是南少林的所在。你們龍虎山的人衝到這兒找飯吃,我們不趕也就是了,你還想如何?”
道長罵到:“沒聽說禪宗的和尚做法事的,要做也是淨土宗的做,你們少林是禪宗祖庭。這樣修行,就不怕達摩責怪嗎?”
和尚們有些麵露愧色,悄悄拿起棍子。大和尚道:“阿彌陀佛,你們道士知道什麼?如今寺廟早已禪淨雙修。”
道長對老人道:“老鄉。你請本天師好了,稻穀隻要三十三斤三兩,附送你十二道天符,保證沒有妖怪能近你的家門。”
大和尚道:“老鄉,我們都是福建人,是真老鄉。你若請我們少林寺,法事從簡,隻做七日。加念《地藏菩薩本願經》,附送觀音相十張,全部開光。”
道長抽出劍來,罵到:“不行,必須有個先來後到——否則,別怪本天師不客氣。”
和尚們一齊拿出棍子。大和尚冷笑道:“也不看看這兒是哪?當是江西鷹潭貴溪嗎?”
道長道:“你們想以多欺少。”突然吐出火來,煙霧大作。隻一會兒,煙霧就散了,就在一陣煙的功夫裏,後麵跑來幾十個道士。
大和尚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在福建欺負少林頭上了。”一揮手,和尚就帶著棍子衝了過去,和龍虎山的道士就打到一塊了。林芷彤本來已奄奄一息,見此場景,精神大作。居然坐了起來,看著兩派打來打去。
剛開始兩派都還有些架子,大約也是餓狠了吧。幾十招後,有和尚開始流血,有道士被踩在地上。林芷彤大失所望,覺得南少林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這架打得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最後大和尚跟張天師摟在了一起。林芷彤惡心到嘔起來,吐出來隻有綠色的草汁,心想自己多半還是活不了。老人道:“諸位,諸位,都請住手,你們都是高人,不就是幾頓飯嗎?和尚道士一起做法,全部吃一頓稀飯,這樣可好嗎?”
雙方都已經到了氣頭上,隻要有一口氣在,就完全忘了吃飯的初衷。雙方不理不顧,原來還有些不拿武器的。如今都變成了刀來劍往,沒找到刀的,就轉身尋到了鋤頭。林芷彤正看得無聊,忽聞一聲獅子吼,兩派的兵器往四邊飛落。一個矍鑠的老僧人,在眾人頭頂飛過,雙手如拈花般,將粘在一塊的兩派分開。
林芷彤眼冒精光,居然真有傳說中的高手!這一下子,隻怕是爹爹加上教我功夫的三大高手一起來,也都做不到。那老和尚站定後,回頭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
大和尚氣呼呼地道:“清寂大師,這群龍虎山的雜毛不懂規矩。”
張天師哇哇哭了起來,道:“清寂大師,你不能欺負武林同道啊。宋朝神宗時,你們河南災荒,是龍虎山派人救濟了少林寺。”
林芷彤以為自己聽錯了,宋朝神宗時——這種幾百年前的人情還可以拿出來賣。
清寂和尚不理會道士們,轉身對大和尚道:“無嗔,你做到無嗔了嗎?餓了兩日便犯戒,幾十年的修行又有何用?什麼七七四十九日的道場,你們是都吃飽了,老鄉還能剩幾顆糧?人若無善念,又何必學佛?”
大和尚低頭不語,剛才的凶悍也都消失了。
清寂走到老頭身邊,道:“施主,你家還有多少糧食?若你願意,隨你的方便,施舍一頓粥,給這些道士、和尚,還有那個小女孩一個活下去的機會。若不願意,我們少林寺幫你安葬完地下這群可憐的人,也就走了。至於這些亡靈的超度,就交給貧僧吧。其實超度無需鋪張浪費,佛也好、道也罷。念些經文或者咒語,多半也隻是對死者的尊重。至於地獄超生之說,多為虛無縹緲。縱使真有,若貴子未曾作惡,即使橫死也不會下地獄;若曾作惡,超度百日又能如何?”
老頭道:“你是假和尚吧?來了好多批出家人,都說隻要橫死的,就要下地獄。”
大和尚無嗔道:“這是我們南少林主持清寂大師,你別有眼不識泰山。”
林芷彤心想:原來這個就是清寂,聽釋可喜講過,看著他清秀慈祥的樣子,頓生好感。又聽聞他討粥,把自己這小女孩也算了進去,就更是感激。
清寂大聲道:“無嗔,你又錯了!——什麼泰山不泰山。一切都是成、住、壞、滅,主持隻是虛名,你我俱是塵土。”
老頭激動道:“高僧,我兒子一直在家務農,從未做過惡。這遭了橫死,也不會下地獄?”
清寂道:“阿彌陀佛,施主放心,不會。”
老頭道:“你肯定?”
清寂道:“肯定。”
老頭道:“諸位請稍候。我這就去煮粥,還麻煩大家為孩子念些咒語。這小雨下個不停的,流在屍首上又落到河裏,別鬧成瘟疫。晚上我就把他們埋了吧。”
林芷彤吃了幾碗稀粥,又活了過來。但是腹痛還是在,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清寂走上前合十道:“這位女施主,可曾是中了什麼毒?”
林芷彤道:“和尚爺爺。有人下毒把我的胎兒打了。然後就是腹痛。”當時女子普遍早婚,大家倒也不以為異。
清寂道:“阿彌陀佛,此人太狠毒了,豈不知人間業報,殺孽最重,胎兒也是一種生命。我幫你把把脈——不妨事,隻需再靜養幾個月,不要妄動。貧僧給你配些藥物,也就好了。”
林芷彤急道:“可是爺爺,我靜不下來啊。我是個武林高手,這世上又有這麼多壞人。不運氣,不練武很難做到啊。”
少林、龍虎山眾弟子大笑,連清寂都笑了。無嗔取笑道:“來,武林高手小姑娘,打一套拳給大夥看看。”
眾和尚大笑,都自認為天下會功夫的其實就都在這小院子裏了。
林芷彤武學上最不肯認輸,站起來就做出個拳法的手勢。剛下船不久,自然而然就站出了個“二樹鉗羊馬”,配上自己編的手法一招一招使了出來。眾人笑得更厲害了。
無嗔道:“馬步從古到今都是四平大馬,小姑娘,你這怪怪的架子,白鶴不像白鶴,八極不似八極的,算是哪門子的功夫哦?”
另一個和尚道:“這就叫女人拳算了,這短橋短馬的,隻有女人才練。”
張天師也搖搖頭道:“我們正一道練武不多,但跟全真教鬥了上千年,對武學也略知皮毛。小姑娘,手應該護住兩肋,因為軟肋最薄弱。這樣手擺在最中間,若敵人一個鞭腿,豈不是要穴不保?”
林芷彤輕輕劃了一個割手,表示這樣就可以防住肋部了。眾人又笑,仿佛不笑不能表明自己功夫高。
清寂卻不說話,等林芷彤一套拳打完後,忽然輕聲道了句:“阿彌陀佛,此功夫甚為歹毒。姑娘且跟我去後院說話。”眾僧、道麵麵相覷,又不敢質疑這武林泰鬥的眼光。
清寂抓著林芷彤的手,柔聲道:“姑娘,你的師承是什麼?少林白鶴嗎?——也沒有此等狠辣啊!”
林芷彤一見清寂就覺得無比慈祥,又見他如此識貨,更湧起知己之感。將練武經過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從家學淵源到京城三大高手的調教,再到自己在船上結合數學知識的編纂,統統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