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寂和尚點頭道:“小姑娘,你有武學天賦,關鍵是敢想敢試。隻是有些地方還是沒通。”說罷,這一老一少居然就在老農的院後談論起武學來。林芷彤當然不會管拜師規矩這些屁事,清寂似乎也忘記了這個意識。雙人都沉浸在純粹的武學天地裏。林芷彤招式裏十來個錯誤,幾十個沒想通的武學問題,兩個時辰內就被清寂一一指正過來。很多時候高手和頂尖高手就差一層紙。十年苦功,差的就是名師一點,林芷彤感覺自己脫胎換骨了一般。清寂大師也難得開懷,幾次把走進來的無嗔和尚趕了出去。見林芷彤能舉一反三,點頭道:“弟子易得,有靈性的弟子太難。嬰孩時其實人大多都有靈性,但這個地方卻最容不得聰明。多少天才也都被這個渾渾噩噩的外境和這數不清的規矩給化成蠢漢了。”
林芷彤這才跪下道:“師父!我就是你的弟子了——少林也收女弟子吧?”
清寂道:“從未曾收過,但今日就算收了吧——其實弟子不弟子,都隻是外相,貧僧倒喜歡你叫我爺爺。”
林芷彤高興道:“爺爺,我還有一門功夫沒想明白。可惜不能運氣,所以也不能使出來給你瞧瞧。”
清寂把一隻手搭在林芷彤腕骨上,林芷彤隻感覺一股子溫暖真氣直往身上湧去。林芷彤道:“爺爺,你是把你的功力都傳給我嗎?”
清寂笑道:“這世上哪有這樣的事?所有功夫都需自己去練,然後用時間磨成體識。那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的東西,又有何用?我隻是傳了一股子真氣,壓住你腹毒。你大約還能多運氣行俠仗義三次。等會兒我給你幾顆藥,腹痛時吃了也就不痛了,藥非仙丹,藥到病除也是沒有的。切記出手三次後,至少靜養兩月。好了,現在就把你不明白的功夫使出來吧。”
林芷彤大樂,將紫霄影形使了出來,又準備把口訣念出,清寂攔住道:“這該是武當的輕功了,爺爺是南少林掌門。武當功夫凝結了武當派數代高手的心血,少林高手未得允許不能多看。這門功夫的口訣你就別念了吧。”
林芷彤道:“反正武當派的又沒看見,你就再指點一下吧——我那武當的師父,多給點銀子就行了。他這樣的,若有機會偷學少林心法,我肯定他一定會偷學。”
清寂搖搖頭道:“他若要學,直接過來便可,何須偷學——別人怎麼做事是別人的事,我又如何該去做這惡業!德這個東西,本來就是綁住自己的枷鎖,不是揮向他人的石頭。越是無人時,越要注意。”
林芷彤有些可惜道:“那我的功夫就缺了一塊了。”
清寂笑道:“如果你要燒壺開水,生火到一半時發現柴不夠,你該怎麼辦?”
林芷彤一愣,道:“趕快去找柴火,或者去借?”
清寂道:“若是旁邊無樹,左右無人了?”
林芷彤想了想,搖了搖頭。
清寂道:“為什麼不把壺裏的水倒掉一些呢?”
林芷彤道:“也對。”
清寂道:“世事總不能萬般如意,月有盈缺,人有興衰,有舍才能有得。若得不到那麼多,就不要了吧,不用可惜。”
林芷彤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她又問:“那爺爺,什麼是必須固守的呢?”
清寂道:“諸善奉行即可。”
林芷彤道:“什麼叫善?”
清寂道:“讓人更多的人安生便是善!”
第二日,葬過村民,少林念了經,天師念了咒。老農深感清寂的善意,便將地窖的米分出不少給了兩派,足夠這幾十人三日的飲食。突見另一個村的百姓集體往南邊走去。老農便問原因,老鄉邊跑邊答:“漳州大糧倉裏,有少林大俠分發糧食,我們全村都想過去討幾口飯吃。”
老農道:“聽說那兒已經發瘟疫了,如何去得?”
村民道:“病死也比餓死強。你家是富農,可以緩點去。”
林芷彤喜得跳了起來道:“分糧的是不是林山石大俠?那是我爹爹,我親爹爹啊。”
清寂道:“既然那兒瘟疫,我們就采足山藥,行走過去吧。”
一路無話,無非是生離死別,見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張天師一見到死人,便去談超度的生意,倒也騙了不少糧食。林芷彤很看不慣,便問:“你說你是天師,有何憑證?”
張天師神氣道:“小姑娘。我這天師是祖傳的,遲早朝廷也要把我賜封回去。若不是戰亂,你有資格見到我嗎?若不是戰亂,我活得不比繁神侯差。”
林芷彤道:“顏雨秋啊,跟你一樣。兩家都是騙子,一家騙大家活著做奴才,一家騙大家死了可成仙。”
張天師怒道:“你這就不對了。我們千年道行豈能有假?你這樣肆意詆毀中華文化,所謂何事?你還有愛國之心嗎?”
林芷彤道:“你別給我戴帽子。直接說吧,你會啥?要不趁著我還能出手兩次,我們打一架,誰贏了誰做天師。”
張天師勃然大怒,但想起前幾日晚上清寂大師所說的,此女孩出手毒辣,又覺得不值得冒這個險。笑道:“好男不跟女鬥。再說,沒聽說過打架決定天師的。這東西要靠太上老君的恩寵。我的道行不用向你解說。餐金英、飲白露、茹紫蒂、啖白雲都不在話下,若需要時呼風喚雨,麻衣相術,我也沒有不知道的。”
林芷彤道:“哦,那你讓老天出個太陽看看。”
張天師道:“此事容易。但費神費力,要做不少功夫,還需去仙界求人,豈能隨便應承?”
林芷彤道:“那你算算命可以吧?”
張天師道:“行,我來算算你十年後的運道。”
林芷彤伸回手道:“十年後鬼知道你在哪,誰耐煩驗證?要算,就算算我的爹和娘,如今哪一位已經先走了。”
張天師一愣,這事沒做過功課,但這小女孩敢說這話,顯然是已經走了一個。便眼珠一轉,道:“父在母先亡。”
林芷彤道:“胡說,明明我母親就在。”
張天師道:“本天師說了吧。父親在母親前麵亡。”
林芷彤嘻嘻笑道:“我騙你的,我父親也在。”
張天師道:“看見沒有。父在,母先亡。”
林芷彤道:“他倆都在。”
張天師覺得此女實在膽大包天,有些不悅地道:“我隻是說先後,又沒說他們已經走了。”
林芷彤眼珠子一轉,掏出幾個銅錢道:“那你再算算,今日你賺不賺得到我的錢?”
張天師猶豫半晌,大聲道:“滾!”
這樣吵吵鬧鬧地,終於回到了漳州。鳳凰坡的山茶樹已半邊毀於戰火,草魚巷也十室九空。今同客棧倒是還在,但阮先生也已不見了。
“你記得跨青溪半裏橋,舊紅板沒一條,秋水長天人過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樹柳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