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繁神侯府(1)(2 / 3)

林芷彤又舉手道:“我還有個問題。聽了這麼多。先生能告訴我什麼時候可以反抗嗎?若是不能反抗,倘若君父是個壞蛋,豈不是可以由著他害很多人?能學點功夫替天行道嗎?”這話在林芷彤嘴裏說出來,屬於十分平常,她從小練得就是功夫,自然想的也是行俠仗義。至於幹掉昏君奸臣什麼的,因為祖上是林衝,聽《水滸》時,這念頭也時常有的。但這一番話出來,對很多人來說無異於大逆不道,幾乎讓繁神侯府的先生們都嚇白了臉。

顏雨秋氣道:“俠以武犯禁。在這文聖之地,談那‘五蠹’之事,斯文掃地,斯文掃地!”轉身離開了學舍。

其他貴婦人紛紛指責林芷彤擾亂課堂,有尖酸刻薄點的就說:福建鄉下的人如何理解得了陽春白雪。林芷彤覺得很委屈,學了半天,心裏迷惑不僅沒減少,反而還增多了,這學問還有何用?不直接回答問題,卻隻管收束修,倒像個漳州那個強買強賣的屠戶牛三。

修女費迪南德跑來握了握她的手,費迪南德悄悄道:“側福晉,他們就是這樣的,別跟他們較真。我師父湯若望就差點死在他們手裏。隻因為證明了他們祖傳日曆上的錯誤。幸好上帝保佑,沒有上絞刑架。”

林芷彤問:“西洋姐姐,我是覺得這群人好奇怪,好像不是活生生的人,像墳墓裏跑出來的,整日皺著眉頭。也不像講道理的,倒像是把道理當成棍子,搶錢和打人的。”

費迪南德捂住了林芷彤的嘴巴:“您現在是側福晉,他們或許拿你沒辦法。但宦海的事,說不清楚。側福晉小心,禍從嘴出。”

林芷彤道:“你的官話講得真好,還有這藍色的眼珠子太漂亮了。”

費迪南德道:“側福晉,你能這麼說我太高興了,好多百姓都把我們當成羅刹。我們從羅馬過來,自然要更加努力。我們教會的兄弟姊妹,在漢學上都下過功夫。”

林芷彤道:“你太厲害了。對了,剛才顏先生說的五蠹是什麼?”

費迪南德道:“我聽湯若望神父講過,是韓非子的文章。五蠹就是五種害蟲,包括有想法的讀書人,也包括帶劍的俠客。總之,不任憑擺布的人,不管身體還是腦子不聽擺布,都是五蠹。”

林芷彤心裏有一絲異樣的感覺,這些老想管別人的人是誰?管了人的腦子,還要管人的身體?他們這樣做為了什麼?

費迪南德道:“側福晉,你看起來好小,但好有勇氣。能高攀一下,叫你妹妹嗎?”

林芷彤道:“當然可以,有姐姐多好,可以幫我打架。”

第二日上課,另一個祭酒講述了“業精於勤而荒於嬉”的典故,說人要有成就,就是要靠勤奮。

林芷彤又問:“什麼叫有成就?”

祭酒見又是她,有些膽戰心驚地道:“當然是封侯拜相,封妻蔭子——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生後名。”

林芷彤站起道:“當官啊——這個主要不靠勤奮——一是靠出身好,二還是靠出身好。不信,我們去京城數數看。”

祭酒聞言坐在地上,半晌不願起來。

若就上課頂撞繁神侯他們也就算了,畢竟林芷彤是太師的女人,繁神侯府千年望族,最怕得罪這種有武將背景的位極人臣者。要知道秀才遇了兵,有理說不清。但後來兩件事就讓繁神侯府忍無可忍了。

上了幾天課後,顏雨秋就帶著這“母儀巡講團”去幾個小縣城裏,頒發貞節牌坊。這本來是繁神侯府獨家生意,這次和這群朝廷勳貴的女眷一起,更添權威。到了濟南府一個小縣裏。有一個十四歲的望門寡,被她父親關在屋裏強迫自殺,顏雨秋就帶著諸位妃子、福晉、誥命夫人守在縣衙裏,興致勃勃地等著頒發獎牌。

這個父親讓女兒餓死。餓到第四天,女孩哭著喊餓,她的父親循循善誘地說:“阿賢,你怎麼這樣糊塗?我自從得了孟家那孩子的死信,就拿定主意叫你殉節,又叫你娘苦口勸你走這條路,成你一生名節,做個百世流芳的貞烈女子。又幫你打算,叫你絕粒。我為什麼這樣辦?因為上吊服毒跳井那些辦法,都非得自己動手不可,你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如何能夠辦得到?我因為這件事情,很費了躊躇,後來還是你大舅來,替我想出這個法子,叫你坐在屋子裏從從容容地絕粒而死。這樣殉節,要算天底下第一種有體麵的事,祖宗的麵子,都添許多的光彩,你老子娘沾你的光,更不用說了。你要明白,這樣的做法,不是逼迫你,實在是成全你,你不懂得我成全你的意思,反要怨我,真真是不懂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