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繁神侯府(1)(1 / 3)

十七、繁神侯府(1)

一個月後,耿精忠果然起兵造反,自稱總統兵馬大將軍,扣押福建總督範承謨,派遣大將曾養性、白顯忠、馬九玉兵分三路攻打浙江、江西。不管是那個藩王,旗幟自然也是為崇禎皇帝吊孝,反清複明重整漢室江山。天下人都知道,滿人就是這幾個漢人帶進關的。但時也,運也,命也,現在還真有一群民族狂熱者又聚在了最厭惡的漢奸旗下。

臉這東西,對於政客來說,從來不屬於必需品。

康熙一邊派大將書傑前往剿賊,一邊大興漢學。先是請天下大儒入京教導八旗貴族,下令擴招博學鴻詞科,又是派宜妃郭絡羅氏,惠妃納喇氏,大臣索額圖、納蘭明珠、遏必隆、莫洛、米思瀚、耿聚忠等至親女眷共四十多人組成母儀巡講團,隨著繁神侯顏雨秋去學規矩。連傳教士湯若望的學生,唯一在華修女費迪南德,也被派去學漢人禮儀。在三藩壓力下,滿清對漢學之敬,於斯為盛。

但林芷彤沒去多遠,告狀信就如雪花般飄到了康熙皇帝的桌前。萬歲爺隻好苦笑著把林芷彤提前召回,免得壞了滿漢一家的大局。

剛開始時,林芷彤不算壞學生。初到繁神侯府,能坐在學舍裏讀書,林芷彤很是興奮,以前那都是趴在窗戶外蹭著識幾個字,如今學舍內有張位子,也便立誌好好讀書。但做好學生知易行難,先不說那些女紅之類多麼無聊,單是教書先生不苟言笑的臭臉就夠可惡的了。

第一堂課,顏雨秋親自道:“子曰‘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諸位夫人,來此聖人之地學習。一定要思考,有疑便問。這學問、學問,一小半是學,一多半是問。學宮之內,是明智辨理的地方。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做學問也不必有什麼顧忌。唐代韓愈又道‘小學而大遺,吾未見其明也’。講的也是有人生的大疑惑一定要問出來。這次諸位夫人來學,簡單的講,便是四個字——三從四德。三從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

眾貴婦人學得很認真,有家學底子的,就用娟秀的小楷工工整整地抄在宣紙上。想一想,能在曲阜繁神侯府學《女戒》,這份殊遇,怎麼也是一份日後在家人閨友裏的談資。

林芷彤第一個提出了疑惑,道:“先生,你說要‘三從’,這是為什麼?”

顏雨秋笑道:“因為這是乾坤陰陽之理,是天之道。”

林芷彤想了想,道:“先生,你沒回答我的問題。”

顏雨秋:“側福晉,請你翻開書,《儀禮·喪服·子夏傳》。看到了沒有?這是書上寫的。”

林芷彤道:“先生,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

顏雨秋疑惑道:“書上寫的啊。”

林芷彤道:“我問的是為什麼。不是書上寫沒寫,書上寫的也可能是錯的,我那兒就有個說書先生,說的一大半是自己瞎編的。”

顏雨秋臉終於板了起來:“這是聖人所寫,是‘四書五經’。不是販夫走卒的下流玩意兒。”

林芷彤坐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又站起道:“那就更有問題了,你這等於是用聖人自己的話來證明聖人說得對。這就像林芷彤說自己天下武功第一一樣,難道我就真成第一了?”

顏雨秋臉青了一半,另一半強撐著笑,訥訥地道:“側福晉這話也是新鮮,不僅新鮮,還透著輕狂。讀書一定要踏實,輕狂是不成的。”

林芷彤道:“先生,我沒有輕狂啊,不是你說的有疑惑就要問出來嗎?”

顏雨秋語塞,隻好不理會她,又講了些忠孝仁義悌的道理,如君要臣死,臣不死就是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就是不孝。

林芷彤又站起道:“若君是錯的,也必須得死嗎?”

顏雨秋一愣道:“側福晉。這是聖人學宮,連萬歲也要門前下馬,還請莫太恣肆荒唐。”

林芷彤也一愣道:“不是說做學問也不必有什麼顧忌嗎?先生,這又關萬歲爺下不下馬什麼事?”學舍內一片騷動。

顏雨秋道:“若君父有錯,也隻能苦諫,錯了就該殉道。聖人從沒有勸人作亂之理,隻有忠君不二之說。若人可忤逆,即壞人倫,這豈不是乾坤顛倒,天下大亂嗎?”

林芷彤道:“殉道是什麼意思?”

顏雨秋正容道:“邦有難,以死報君。”

林芷彤聽得豎起了寒毛,覺得若皇帝哥哥是個昏君,自己就該跟著死,自己十有八九做不到。但也肅然起敬,問道:“這繁神侯府千年裏隻怕殉了很多次道吧?”

顏雨秋聞言麵色大變,這千年裏,幾乎無論哪朝哪代,繁神侯府幾乎都被優容。尤其明朝待其不薄,但滿清入關後,繁神侯府很快降清,引起很多大儒士子不滿,顧炎武等前明餘孽多次作詩譏之。但能談到這個問題的都是儒學大家,一般士子既想不到此問。若不是知道她是太師的側福晉,顏雨秋當場就想問她受誰的指使。當然此時隻能顧左右而言他:“沒有其他問題,這節課就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