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站在美麗的加那利海灘,遠眺對岸的拉芭瑪島,三毛就痛得不能呼吸。那座島上有她長眠的丈夫,他在墳墓裏,安靜地睡著。她必須以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姿態,不遠不近地將他守候。做一個守墳人,等十字架上的油漆幹了,她要一次次塗新。
“荷西·馬利安·葛羅。安息。你的妻子紀念你。”就這樣一筆又一筆重新描好。她隻是在做一個妻子應該做的事,那就是照料死去的丈夫。而後,拿出口琴,輕輕地吹一曲最喜歡的歌曲《甜蜜的家庭》。
心裏依舊是一片冰天雪地,但她希望這樣的偎依,可以抹去一點點悲傷,一點點就好。三毛總覺得,荷西的靈魂早已不在黃土之下,他的靈魂一直陪著她。“荷西,那麼讓我靠在你身邊。再沒有眼淚,再沒有慟哭,我隻是要靠著你,一如過去的年年月 月。”
“到底跟荷西是永遠地聚了還是永遠地散了?自己還是迷糊,還是一問便淚出,這兩個字的真真假假自己就頭一個沒弄清楚過,又跟人家去亂說什麼呢?”
隱居了一年的三毛,似乎在某個瞬間頓悟。她覺得,隻要兩個人心意相通,哪怕是天人永隔,也可以廝守在一起。一年前,她來到加那利島,決意老死在此,永伴荷西,不歸紅塵。一年後,三毛結束孀居的日子,她要打點行裝,帶著荷西的魂魄,一起回台灣 去。
十四年的流浪生涯,她真的累了。一九八一年,三十八歲的三毛回到台灣定居。失去荷西,她心如死灰,但父母的牽掛和寵愛,讓她再也不敢辜負。如果說,她前世虧欠了沙漠,今生她已還清了。如果說,她欠荷西一段情,那麼嫁給他之後,也曾過了七年朝夕相處的神仙眷侶般的生活。而父母之恩,才是她一生一世也還不了的情 債。
繁華的都市與隱逸的海島,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回到台灣的三毛,忙得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悲傷。作為台灣暢銷書作家,她每天被許多少男少女熱情追捧著。多年清淡生活,而今突然立於萬丈光芒之下,讓三毛覺得浮名累人。
唯一可以安靜藏身的就是家。流浪了這麼多年,隻有家會永遠地收留她。父母才是她永生的鄉愁。在家裏,她可以封閉自己,可以安靜寫字。她終究沒有走出荷西死亡的陰影,但是她的作品越發地沉入內心世界。時間給了她很深的傷,也給了她太多陰晴冷暖的故事。
一九八一年十一月,三毛受《聯合報》的讚助,往中南美洲旅行了半年之久。她遊走了墨西哥、洪都拉斯、哥斯達黎加、巴拿馬、哥倫比亞、厄瓜多爾、秘魯、玻利維亞、智利、阿根廷、烏拉圭、巴西等十多個國家。一路上,三毛用她的筆記載了各國的風土人情,名勝古跡。後來這些文字,都收錄在《萬水千山走遍》集子 中。
三毛的確是一位值得令人欣賞的女子,令人敬佩的作家。經受了生離死別的三毛,帶著柔弱的身體,深刻的情傷,還能不畏艱辛地遠走各國。將她的所見所聞,用她的情懷、她的文字,為我們描述萬水千山之外的神奇際遇。
讀過三毛的遊記,讓我們相信,風景也可以療傷。開闊的視野、深厚的閱曆,讓千瘡百孔的三毛漸漸地恢複初時模樣。三毛這個名字,已經傳遍華文世界,仿佛人人都在談論她的故事,期待一睹這位傳奇作家的落落風采。
隻是這個曾經執意要遠離人群、不與世同的孤僻女子,真的願意卷入滾滾紅塵嗎?深愛蒼茫的三毛,走過千山萬水的三毛,是否可以在擁擠的人海中,展現她的質樸、灑脫,得到眾生的寬容與珍 愛?
生命是一個匆匆的過客,在一切還未嚐盡時離去。在春來秋去的路途裏,如何,如何還能遇見昨天的那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