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兩年後,倪樸畢業去了廊坊的一個外企。
廊坊,是離北京最近的一個城市。幹淨而優雅。
在倪樸去之前,柳小蟋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個城市。倪樸走的時候,柳小蟋正好從家裏回來,她帶回了第三兜青橘,每年的暑假回來,柳小蟋都要帶好多青橘回來,隻因為倪樸說過愛吃,說是送來給阿來,其實她知道,她是帶給倪樸的。
倪樸是帶著她那兜子青橘去的廊坊,柳小蟋隻說,祝你好運。柳小蟋想,倪樸為什麼不留在北京,偏偏要去廊坊?看來,那個女孩子是在廊坊了。
廊坊,因為有了那樣一個人,在柳小蟋的心中,一下子就變得特別起來。
她去網上找廊坊的資料,不大的城市,看得她眼睛疼起來,廊坊有多少平方米,廊坊有多少人口,甚至廊坊的街道走向她都一清二楚,在網上,她掛在廊坊熱線上,希望可以遇到倪樸。
春天的一天,柳小蟋一個人去了廊坊。
她不明白為什麼要來這個城市?隻一個小時不到,廊坊就在眼前了。
一個人轉了據說世界最長的步行街,坐在京客隆附近的麥當勞裏喝了一杯可樂。遠遠地看著時代廣場上的孩子們嬉戲,柳小蟋居然有了一種“停車暫且問,或恐是同鄉”的感覺,她的口音明顯帶著南方的調子,去“女人街”買那件粉藍裙子時小姐問她,南方人?
是的,她在廊坊買了一件粉藍裙子,如果有機會,她要穿給倪樸看,隻是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真的可以看到他?那個在手心裏快攥出汗的電話號碼,終於是沒有撥完最後一個數字。
此時的柳小蟋,已經由毛蟲蛻變成蝴蝶了,她留了長發,戴了博士倫,不再穿那些土裏土氣的衣服,是從認識倪樸開始,她明白自己要努力變美麗,她想成為一個最美麗的女孩子,隻為他看。
這樣一想,一點點心酸又浮上了心頭,四年,四年的單戀啊,她從一個青澀得如新橘的女孩變成了心事重重的女子,而這些心事,有誰能讀得懂?
四
畢業時,柳小蟋去了雙選會。
人頭攢動的大廳擠滿了如她一樣的學生,突然,她看到了廊坊兩個字,看到了那個倪樸所在的公司。
越過人群,她走近了他們。
你好,工作人員很有禮貌地問她。
柳小蟋卻問,請問,你們公司有沒有一個叫倪樸的人?他還在不在啊?
在啊,做了主管了,怎麼,你們認識?
是啊,我們是同學。
他們談起來,她一直問的是倪樸的情況,對麵的女孩一直問她想求什麼職位?他們一直所答非所問,但有一點讓她感覺欣喜若狂:聽女孩的意思,倪樸好像沒有女朋友。
走出大廳,她的心一直狂跳著,心裏那個背了千百次的電話號碼一次次跳動著。
終於通了,是他的聲音傳來。
啊,是柳小蟋,你好嗎?好久沒有聽到你的聲音了,要畢業了吧,定下去哪裏了嗎?是不是要回老家找阿來?
她哭了,哭得很委屈。
哭了?對不起,看我,總是惹你哭,一直想告訴你,你給我帶的青橘全讓我吃光了,好清香啊,而且也帶給了我好運,我已經做到主管了,隻是,明年你一走,我就再也吃不到九月的青橘了。
我想給你吃青橘,我想每年帶給你吃。柳小蟋是鼓足了勇氣說了這句話的,而且,我想去廊坊,我想和你在一起,她知道,如果再不說出來,她真的沒有機會了。
久久地,耳機裏是沉默,柳小蟋的絕望似水,一點點浸染了她,她幾乎要掛斷電話的一瞬間忽然聽到倪樸的聲音,倪樸哽咽著說:柳小蟋,請你再說一遍,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個月後,柳小蟋回了趟老家,隻為提一兜子今年的九月新青橘。她是穿著那條在廊坊買的粉藍裙子出現在倪樸麵前的,一個月內他們的電話費高達四位數,並且發的短信有幾萬字。柳小蟋說,我要把憋了四年的話全告訴你。倪樸說,我要把戴了四年的麵具一層層撕下來,因為從初次相遇我就愛上了你那淡淡的清香!
當柳小蟋把一粒生動的九月新青橘剝開給倪樸時,倪樸看到,那新橘,有一點點硬韌,有一點點酥粉,一顆顆染著栗黃。他剝一粒在嘴裏,有一點點軟潤,有一點點酸甜,一瓣瓣點綴著風霜,一簇一簇抖落掉盛夏青蔥的繁華。而他們的戀愛似這青橘吧,先是淡淡的苦澀,然後轉成了芬芳清新的甜蜜。那九月的新橘,讓自己愛的女孩子落了淚,染了粉藍的新衣,那淚是為他而落。有人說,女孩子都是無淚的天使,愛上一個男孩兒後才會流眼淚了,一旦會流眼淚了,也就墜落在人間了,一個女孩子,總是為了一個男孩才離開那個天堂的。所以,倪樸對柳小蟋說了一句又讓柳小蟋流淚的話:柳小蟋,我會還你整個天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