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九月,九月的青橘香啊
一
柳小蟋穿著母親親手縫的碎花裙子和蠟染小上衣焦急地眺望時,心底裏埋怨阿來哥。柳小蟋的母親是委托阿來來接她的,來北京上大學,是柳小蟋第一次出遠門,她沒想到北京這麼大,剛一出站,就有點懵了。
她手裏,有一兜今年的新橘,是母親讓她帶來給阿來吃的。阿來暑假沒趕回來,說是給一家公司幫忙呢。柳小蟋站在九月的陽光下,臉上很快就有了細細的汗珠,小麥色的皮膚上似有珍珠閃亮。她個子不高,努力地搜索著人群中那張熟悉的臉,突然,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柳小蟋。很漂亮的柳體,寫在一張白紙上,牌子因為這三個秀美的字,立刻生動起。牌子下的人,是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兒,清眉秀目,有骨感的美,白襯衣,牛仔褲,很黑很亮的發絲。柳小蟋心裏突突地跳:他是誰?
站在牌子底下,男孩兒問:柳小蟋?
柳小蟋點頭,你是?
他齜開牙笑,露出極白的牙齒,我是阿來的室友,他今天去那家公司有急事,委托我來接你,說一個大大眼睛蜜色皮膚的小姑娘就是,你一出站,我就覺得是你了。
說著,把柳小蟋手裏的東西全接了過去,走吧,我們!
地鐵裏,他們一直站在一起,人多,如一條條沙丁魚。他高她一個頭,不時低下頭問,累吧?渴了吧?馬上就到了。
柳小蟋整個人都這樣局促起來,長這樣大,是第一次和一個男孩兒貼這樣近,甚至,她能看到他臉上生動的汗毛,甚至,能聞到他那用了薄荷洗頭水的發香。
倪樸說,你身體裏好清香呢,是什麼味道?
柳小蟋指了指那青橘,是青橘的味道呢,今年的新橘,分外清香呢。
終於有了座位,他們緊挨著坐下。柳小蟋剝了一個新橘給他,那青澀的外殼下,竟然是生動的果肉。倪樸放到嘴裏,隻感覺有一點點酸,有一點點澀,既而,就是難忘的甜蜜了。他想,倒像是初戀的味道呢。
但初戀是什麼味道呢,倪樸不知道,可是,當這個穿著碎花裙子的女孩走出站台的刹那,他倒覺得似曾相識呢。
柳小蟋把一兜子青橘全給了倪樸,她說,你和阿來吃吧,九月的青橘,有淡淡的清香呢,我家鄉的人說,吃了九月青橘的人,都會有好運呢。
倪樸轉身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孩子,突然心裏覺得被什麼東西脹得滿滿的。
二
柳小蟋沒想到倪樸是那麼出色的男孩兒:學生會的體育部長,和最漂亮的女生主持聯歡會,拿最高的獎學金。而且,倪樸是一個高幹子弟,人家的父母在北京都是響當當的人物。這些,都是阿來告訴柳小蟋的,不過最後阿來加了一句,倪樸的人特別好,女生緣也特別好,喜歡他的女生都可以排成一個加強連。
上了大學的柳小蟋,學著同宿舍的女生一樣,用一點兒口紅,買幾件時髦的衣服,但她總覺得哪裏不對,也許,是這副近視眼鏡。不知為什麼,她總想讓自己變得動人一些,再動人一些,她還想,能在路上遇到倪樸,哪怕隻是擦肩而過。
倪樸比她高一個年級,上課總是錯開的,柳小蟋遇到他的時候極少,幸虧有阿來,是的,柳小蟋可以去找阿來。
周末的晚上,她常常會敲響705的門。
那裏麵,有阿來,最重要的是,有倪樸。
常常會有一些借口,比如給阿來送點小零食,比如給阿來洗衣服和髒襪子。她進門,看到倪樸後,倪樸的第一句話總是:來找阿來了?
她覺得委屈。不,不是的,我是來找你的。柳小蟋常常想把心裏這句話告訴倪樸,但她沒有勇氣,她每天在鏡子前看自己,自己看來看去也是一隻醜小鴨。
幸運的是,她沒有發現倪樸有女朋友。
有一次去找阿來,阿來又出去打工了,宿舍裏隻有倪樸一個人,在讀英語。他摘下耳機說,柳小蟋,阿來不在。
噢。柳小蟋說,你在啊。很沒用的一句話。
他們看著對方,沉默了好長時間。倪樸說,我今天很沮喪,六級英語成績不理想,陪我一會兒好嗎?
好啊。柳小蟋想,我就是來找你看你的啊。
他們一起去學校外的小樹林,黃昏的樹林中有許多情侶,有的緊緊地擁抱著。柳小蟋忽然問,你的女朋友呢?
啊?倪樸答了一聲,在上海的一所大學裏。
這樣啊,柳小蟋失落地踢著腳邊的小石頭,忽然感覺很絕望很委屈,她想,自己怎麼會這麼傻呢,想著想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你怎麼哭了?
風太大,我是風淚眼。柳小蟋的回答讓她自己這麼委屈,她想,這個宿舍,以後真的不要來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去倪樸的宿舍,倪樸在路上遇到她的時候說,柳小蟋,怎麼不來我們宿舍了,是不是和阿來轉到地下去了?
那時的阿來談了女朋友,他們宿舍裏所有人都以為是柳小蟋,但柳小蟋並不知道這件事。阿來的女友,是他們公司老板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