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1
鄭淵博今天又收到梅子萱的來信,信裏溫軟的問候和娓娓的關懷讓他心裏的濁氣急劇擴散。出國前,梅子萱借著酒興逼他就範將生米做成熟飯的情景把他拽進痛苦的記憶。
那天,他揣著身世之謎來到北京後,師章瑤的影子總在睫毛上躍動。他越是想忘記她,她的影子就越是執著地糾纏在他的眼球上。出國前的告別酒宴上,他借酒澆愁,爛醉如泥。一覺醒來卻發現身邊躺著赤裸裸的梅子萱。他嚇得渾身顫抖:“我?你?你怎麼會在我床上?”梅子萱拋給他一個媚眼,他看到她眼裏的火苗子仍在燃燒,她把肥嫩的胴體更緊地貼在他精赤赤的身上。他一把推開她,抓起衣服胡亂纏在身上,跳下床,惱怒地說:“梅子萱,你金枝玉葉的,為何不珍惜自己?趕快穿上衣服!”
梅子萱卻捂住臉嗚嗚大哭。鄭淵博覺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一純情童男,被剝得精光,扔進滾燙的水缸,失去知覺後,被抬上砧板,任憑梅子萱千刀萬剮,肆意屠宰。當他痛苦地意識到,在他的瑤瑤那裏,自己從此成了一具失心缺肺、血肉模糊的行屍走肉時,殷實的胸腔一下子被掏空了。
後來,鄭淵博隻要一想到這件事,心裏便像吃了蒼蠅似的想嘔。
來到美國後,師章瑤更是如影相隨,把他折磨得死去活來。
夜,沉沉地落在眼前。他剛一閉上眼睛,便看見師章瑤絕望的眼神若隱若現。姑姑當眾訓斥她時憤怒的情景依然清晰可見;梅子萱譏諷她不過是個高考落榜的農村姑娘時,那種羞怒的表情至今活生生地浮現在他眼前。唉——鄭淵博歎了口氣,呆呆地坐在窗前自言自語道:“一個多好的姑娘,命運為什麼要殘害她呢?”
鄭淵博痛苦地意識到,除了那個曼妙的初吻讓他回味無窮,在異國的夢裏,他常常看到的是一個淚眼婆娑的師章瑤。或許師章瑤對自己早已心寒如冰。或許是距離讓彼此缺乏直麵溝通,因而產生了太多的誤解。姑姑也許是被仇恨燃燒,才刻意製造梅子萱等莫須有的事件來剿滅師章瑤的一片癡情。是啊,這些看似簡單的同學來往卻狠狠地剪斷了他和師章瑤之間的默契。在師章瑤的心裏,我鄭淵博不就是個背信棄義的負心郎嗎?
幾年來,梅子萱率性的熱情和公開的示愛讓他哭笑不得,姑姑與梅教授不遺餘力的撮合讓他無所適從。師章瑤屢屢落榜的事實,讓老父親和姑姑找到了最八卦的說辭。尤其是當得知師章瑤的父親是殘害司馬的幫凶時,他更是苦不堪言。命運為什麼要這麼捉弄自己呢?
鄭淵博想到這裏時,淚水打濕了枕頭。
蒼茫的夜把他卷進無窮的黑暗。他看到自己少年時盛開的初戀之花正一點一點地萎謝。那些美好的畫麵開始泛黃,師章瑤嬌美的臉上長滿疲憊的憂傷。他多少次想提筆向她訴說心裏的迷茫和困惑,可撕碎了一地的紙屑依然找不出合適的文字。
同室的留學生都已睡去,香甜的鼻息把他從回憶中驚醒。他翻身坐起,抖落掉一身的沮喪,痛下決心。把這段初戀的情感暫時封存吧。他要把所有精力投放到對學業孜孜不倦的追求上。他卸下胸前的玉佩,一遍遍地撫摸著。他想起了臨行前母親請求他到美國後盡快尋找親人,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時的情景。是啊,身為司馬家族的後代,他感到自己肩負著山一樣重大的責任。
鄭淵博把雙手放在臉上使勁兒搓了搓,伸開盤著的雙腿,靜靜地躺在床上。求學和尋親的雙重責任迫使他不得不打起精神,那個遙遠的戀人隻好被他寫進泛黃的日曆上。
磨難和打擊攫走了師章瑤滿臉的傲氣,她憂鬱的目光中透著從容和堅定。潛伏在書海,汲取了知識的滋養,她越發寧靜寡言。高仕坤的造訪和欣賞,給她寂寞的情緒吹來一絲暖暖的春風。
高仕坤帶的是高中兩個班的語文課兼一個班的班主任。兩年時間,他成了領導眼裏的紅人。連年的模範青年教師的桂冠讓他覺得身披彩雲,嫉妒者竊竊的議論他聽而不聞。校長聽說他通曉書法繪畫,隨口說了句玩笑話,幾天後,學校的大會議室便出現了巨幅山水畫。校長看到這幅意境優美、恢弘壯觀的水墨畫,禁不住咋舌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