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 3)

陳楚歌知道他挖苦自己,辯白說:“我是來借書的。”

周文青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遞給陳楚歌說:“這些送你了,你先回去吧。”

陳楚歌也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無地自容,此刻得令恨不得三步並作兩步走,說了聲“謝謝”便飛快出門。屋子裏何健的聲音很大,遠遠地傳到他的耳鼓:“我能容忍你欺騙,但請你不要侮辱我的智商。看他那架勢,還有玫瑰花,是來借書的嗎?鬼才信呢,我寧願相信他是來約會的。周文青,想不到你還有如此愛好,我真服了你了!”

陳楚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校園裏,大腦一片空白。他能容忍何健的羞辱,畢竟這是男人之間的事情,但他不能容忍周文青這樣對自己。她這是利用自己的感情,陪她度過寂寞的時光,這個女人太深不可測了,永遠不主動向別人亮出底牌。如果不是他男朋友回來,今晚會發生什麼?她要把自己當做她的玩偶嗎?想到這裏,陳楚歌的屈辱感化作無名的怒火,將這幾本書撕得稀爛,然後拋進路邊的池塘。

陳楚歌早早回到寢室,大家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胡飛龍安慰他說:“女人不就是衣服嘛,大千世界,老子想挑哪件就挑哪件。”

張春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天涯何處無芳草,看開點,錯過這片草地,前麵還有大草原呢!”

這以後,周文青像往常一樣上課,繼續泡圖書館,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而陳楚歌呢,再也沒有踏入過圖書館的大門,因為那是他的傷心地,也是他受傷害的地方。

時間是治療創傷的良藥。一段時間過後,陳楚歌冷靜下來思考,才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麼荒唐的錯誤,不說周文青有男朋友,即便她沒有,她會看上自己嗎?那個“鄰人偷斧”的故事告訴他,當一個人抱有偏見時,他會固執己見,喪失基本的判斷力。

在這方麵,陳楚歌不如沒有文化的父親,因為父親有一個樸素的哲學: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看來這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是想不想的問題,關鍵是吃不吃得到的問題。

陳楚歌真正的戀愛對象是潘冬香,安中市區人,和他同鄉,兩人是在老鄉會上認識的。在陳楚歌以前,安中市考取江南大學的學生鳳毛麟角,所以這個組織也就沒有成立。他來了以後,開始有了幾個同學,組織可以有了,但沒開展什麼活動。別地的老鄉會兵強馬壯,活動如火如荼,安中老鄉會名存實亡,冷冷清清。這兩年來,安中市考取江南大學的學生越來越多,安中老鄉會的隊伍一下子壯大起來,從七八個人三四條“槍”到五六十人二三十條“槍”。會長陳躍進比陳楚歌低兩屆,活動能力很強,安中老鄉會一下子紅火起來。

陳楚歌結束對周文青的感情,心裏也很空虛,巴不得參加這樣的活動。畢竟是大四了,該考慮以後的問題了,這個時候多和老鄉接觸,即使不能求得什麼幫助,但混個臉熟也不是壞事。

這方麵張春江比他聰明得多,別看他成績每門功課亮黃燈,總是補考才能過,但他的理由不能不說沒一點道理。他說:“你以為到這裏是來學習的,那就大錯特錯了,我隻要有一張紙的文憑就行。剛上大學的時候,我爸告訴我,學習次要,談戀愛找女朋友重要,但這個女朋友一定得是幹部子女,這樣以後就能留在城裏,工作升遷一輩子無憂。我追的第一個女孩子雖然長得漂亮,但她是農村的,馬上被我PASS掉了。現在談的這個汪芳雖然長得不怎麼樣,可對我來說,長相不重要,關鍵是她爸要重要才行。你猜她爸是做什麼的,說出來嚇你一跳,她爸是省文化廳的副廳長,之所以我一直不說,是怕你們跟我爭。現在我成功了,汪芳的爸爸已經承諾幫我在省城找工作,免得他的寶貝女兒和我兩地分居。楚歌,你和我都是農村來的,咱們總不能四年白讀還回到老家去吧?因為你比我長得帥,所以這個道理我一直沒和你說,現在我和汪芳大局已定,對你說也沒什麼妨礙了。你呀,真是糊塗,要我說那個王彩霞沒什麼不好,聽說她爸是縣裏的計委主任,是個實權派,如果找了她在縣裏的工作還不得任你挑?事情過去了,我也不多囉唆了,還有半年多的時間,你可得努力呀!”

不愧是大隊書記的兒子,水平就是比他陳楚歌高,這年頭,兒子無能沒關係,隻要有個好爸爸就行。陳楚歌的父親陳保國除了在家裏橫,滿嘴髒話外,在外麵是啥都不行,見著幹部石碾子壓不出一個屁。不過王彩霞實在難入自己的眼,雖說她高挑的個兒,皮膚白皙,一頭烏黑發亮的頭發像瀑布一樣斜披下來。從背後看,無論哪個男人都想入非非,但她那一張雀餅臉的長相卻實在是難讓人恭維。當時校園裏流行一句話:背後看是美女,前麵看是妖精,橫披:就怕美女轉身,這句話放在王彩霞身上十分貼切。畢竟長相是父母給的,這方麵不能怪她,但讓陳楚歌奇怪的是,王彩霞原來不是和班上的孫大牛是一對麼,怎麼突然對自己獻殷勤了呢?暗中一打聽,他才弄明白,原來孫大牛移情別戀,把王彩霞踹了。知道真相以後,陳楚歌無論王彩霞如何向自己敞開心扉,他都不為所動。他想老子又不是撿破爛的,你別以為我是老實人好欺負,不吃你這一套。

陳楚歌很快在老鄉會的活動中有所斬獲,遇見了一個心儀的女孩子,名叫潘冬香,是哲學係的,和他同屆。陳楚歌向陳躍進打聽她的情況,陳躍進笑著說:“老哥,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她外號‘冷美人’,大學三年,追求她的男孩子有一個連,可她誰都不放在眼裏。對了,她老爸可厲害了,是安中市政協的副主席,這可是個大幹部。”

在張春江攀龍附鳳成功經驗的開導下,陳楚歌覺得這是一條不錯的捷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些成語都是他耳熟能詳的,如果能把潘冬香追來做女朋友,自己未來的工作還用得著操心嗎?

陳楚歌請“冷美人”看電影,沒想到她接受了。初戰告捷,陳楚歌決定加快步伐,要盡快贏得美人心。

談戀愛是要付出成本的,出去打車、吃飯、看電影、上舞廳處處都要花錢,一兩回下來,陳楚歌錢袋告急。於是他上父親工地的次數越來越多,頻率越來越高,以各種借口向他要錢。陳保國充分相信兒子,心想快畢業了花銷大點正常,手頭沒錢時就向其他工友借。陳楚歌看到父親越發蒼老,低聲下氣地向別人借錢,而自己拿著這些錢是去花天酒地,心裏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可是一想到有了這些錢,潘冬香就會離他越來越近,關鍵是為以後終身大事鋪平了道路,便覺得值。

一個周日中午,是陳楚歌約定去父親處取錢的日子。上午九點多鍾,潘冬香稱自己感冒了,讓陳楚歌陪她到學校附近的醫院看病。

在廣仁醫院血液科,陳楚歌撞見了自己的父親,隻見他臉色蒼白躺在椅子上,身上的血正從皮管裏汩汩流向麵前的輸血袋。“爸爸,你幹什麼?你這是賣血嗎?”陳楚歌撲在父親的身上焦急地問道。

陳保國麵帶微笑,聲音卻極度虛弱:“楚娃子,你要的1000塊錢很快就能湊齊了。”

潘冬香什麼都明白了,她轉身急匆匆跑了出去。

陳保國拿到錢塞給兒子,陳楚歌說什麼都不要,向父親坦白了一切。陳保國聽了,良久說:“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無能兒遭殃。楚娃子,你是對的,就怕你沒這個福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就怕咱們高攀不起人家呀。”

陳楚歌說:“我欠你們的太多了,我不能為了自己的虛榮和自私,不要你們。哪怕一輩子打光棍,我也不幹這種蠢事了。”

陳楚歌送父親回工地,迎麵一個年齡較大的工友見麵就問:“又去賣血啦?一個星期賣三次血,還幹這麼重的活,你不要命了?”然後他對陳楚歌說:“小夥子,我要說你幾句,你爸拿命換來的錢省著點花。”

陳楚歌沒有再要父親的錢,他扶父親躺在床上,然後朝他磕了三個響頭,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陳楚歌回到學校向潘冬香解釋這一切。潘冬香冷冷地說:“不用解釋了,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算我有眼無珠,咱們分手吧。”

陳楚歌回到宿舍,用被子蒙著頭整整睡了一天。當然,他是清醒著的,他不停地叩問自己的良心,為了在同學麵前活得有麵子,為了走捷徑,他活得太虛假,禽獸不如。烏鴉反哺、羔羊跪乳,父母給了自己生命,就值得自己感恩了。而自己卻把他們當牛作馬,自己還是人嗎?還配做人嗎?要是父親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這一輩子能心安嗎?

自此以後,陳楚歌再也沒有向父母要一分錢,決心靠自己的努力闖蕩社會。他想起鄭板橋說過的話:“淌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自己的事情自己幹,靠天靠地靠祖宗,不算是好漢!”

“陳楚歌,你女朋友來了!”宋佳衝他叫道,打斷了他的回憶。

陳楚歌回過神來,說:“不是告訴你了嗎,我根本就沒有女朋友。”

宋佳朝外麵努了努嘴,說:“人家在門口張望著呢。”

陳楚歌朝外麵看了一眼,見是胡雅琴,更加氣不打一處來,說:“管她呢,我跟她什麼關係也沒有。”

宋佳說:“你還是去見見吧,有什麼話說開來,否則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

陳楚歌一想也是,便出門來到外麵,沒好氣地問:“你怎麼又來了?”

胡雅琴來了有一會兒,見陳楚歌這個態度,委屈地說:“我可是好久沒來了,怕影響你工作。這一段時間我在忙著調動,楚歌,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調到縣婦聯來了,以後咱們可以經常見麵了。”

陳楚歌對胡雅琴雖說沒有好感,但紳士風度還是有,便說:“祝賀你啊!”

胡雅琴見他有了笑臉,連忙高興地說:“這次為了你,我可是花了很大代價才調上來的。”

陳楚歌說:“為了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胡雅琴說:“關係大著呢,上次你不理我,回去以後我想了很久,猜測你是嫌棄我在鄉下教書,所以我托了很多關係,好不容易才調上來了。楚歌,我的心始終隻為你一個人跳動著。”

肉麻!陳楚歌想如果說這話的是宋佳,那對他來說該是多麼美妙動聽的音樂啊!自從和周文青、潘冬香失之交臂以後,陳楚歌也反思了一段時間,不能整天想著這些漂亮的女孩子應該歸屬於自己,或許她們也在想,怎麼這麼倒黴,遇到自己這樣的垃圾男人啊!喜歡是相互的,自己有什麼條件值得人家喜歡?要房沒房,要車沒車,要錢沒錢,除了一張看得過去的臭皮囊以外。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喜歡她們所她們就得喜歡自己吧?這樣豈不是太可笑了!就如同喜歡漂亮女明星的人多得不可計數,能指望她們為這些人付出什麼嗎?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同樣的道理,現在胡雅琴就是這樣,她喜歡自己難道自己就得“以身相許”嗎?

“我們倆不合適。”陳楚歌說。

胡雅琴急了,連忙說:“感情是慢慢培養的,我對你有信心。”

陳楚歌見這女人不是一般的難纏,心想不放點狠話她不會知難而退,便說:“胡雅琴同誌,告訴你,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胡雅琴瞪大眼睛,其實她再瞪大也沒有用,尺寸那麼小,在陳楚歌看來還是一條縫。“你怎麼能這樣?她是誰?”她說。

“她是誰跟你沒關係。”

胡雅琴指著辦公室方向問:“是不是你對麵那個狐狸精?”

陳楚歌搖頭說:“不是她,我已經說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胡雅琴很有經驗,哭哭啼啼說陳楚歌欺騙了她的感情,要他對自己負責。陳楚歌心裏好笑,他想我一直信奉寧缺毋濫,又沒對你怎麼樣。他問她:“我親過你嘴嗎?”胡雅琴說沒有。他又問:“那我摸了你奶子嗎?”胡雅琴又搖了搖頭。他最後問:“我和你上了床嗎?”胡雅琴罵他流氓。

於是,陳楚歌振振有詞地說:“胡雅琴同誌,既然我什麼都沒做,就沒有什麼責任可負。你還是該幹嘛幹嘛去吧。”

“流氓!下流胚子!”胡雅琴罵罵咧咧地走了。

陳楚歌回到辦公室,宋佳問:“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