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國初年,民盟與其它民主黨派走上了與中共合作、共同建設新中國的道路。而張東蓀的思想卻逐步消極起來,他不滿意民盟內一些人對中共的親近態度,經常私下裏發些牢騷,認為國家政治生活和思想文化還很不民主和不自由。1951年7月中共建黨30周年大慶時,民主黨派的領袖們都歡欣鼓舞地在報上發表一些回憶和慶祝文章。而張東蓀解放後從來沒有發表過一篇文章,此時更是拒絕寫這種“慶賀”性的官樣文章。葉篤義勸他在這個機會寫一篇,表示自己對中共擁護的態度。但張東蓀聲稱要保持自己的“沉默的自由”。他又說:“燕京大學裏罵司徒雷登的所有東西,司徒雷登都會知道的。”在葉篤義的再三相勸下,他才勉強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四句七言打油詩來搪塞:“卅年艱苦憶長征,抗暴援鄰舉世驚;今日萬方齊頌禱,獻辭我亦為蒼生。”
但無論如何消極,張東蓀在內政方針上與中共並沒有很大的矛盾。而他與中共的最大分歧,就在於根本不讚同中共執行的“一邊倒”外交方針。
建國後的張東蓀,主要關注的是國際上美蘇衝突及對中國的影響問題。由於他具有強烈的“親美”和“恐美”思想,所以極力避免中國與美國直接對抗。中國與蘇聯結成了社會主義陣營,並以和平相號召,但張東蓀仍卻認為事實隻會導致中國與美國的對抗,引起戰爭。他認為,世界大戰一旦爆發,世界大半毀滅,人類前途極為危險,中國受到的災難更大。根據他的分析,世界大戰結果可能有三:一是蘇聯、中國等和平陣營全勝,張東蓀認為此種可能性很小;二是帝國主義陣營全勝,這是張東蓀所害怕的,但這種可能性也不大,因為蘇聯的力量也相當強大;三是兩敗俱傷,這是最有可能的。所以,他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要反美親蘇、實行“一邊倒”的外交方針。自1949年初與毛澤東因為“一邊倒”問題發生爭論以來,張東蓀已經感到不可能說服中共改變外交方針,便本著其一慣堅持的中間路線思路,企圖冒險向美國方麵表示,中國並不想與美國對抗,希望美國不要將戰火燒到中國來。張東蓀認為,假如真的如此,張東蓀等中間人士或許有活動的餘地,他所倡導的“中間路線”也有複活的希望。如果能與美國先拉上關係,勸說美國不要進攻中國,這是對中國有利的;萬一不幸中國與美國發生衝突,則張東蓀還可以保持中立立場,以“調人”資格調解中共政權與美國政府的關係。正是靠著這種調和立場和主張,他在和平解放北平過程中立了大功,為什麼就不能在國際上再次運用,調解中美關係呢?假如不幸而成功了,這豈非是自己晚年政治上的一大成就?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張東蓀與碰到了與美國方麵有聯係的王誌奇,希望通過王誌奇來建立與美國的聯係。
在抗戰時期,張東蓀曾與他的學生姚克殷同坐監獄,姚介紹一個叫王誌奇的給張東蓀,說王與蘇聯方麵有關係,可以合作。1945年張東蓀所辦的《正報》,就是由他出資。《正報》被迫停刊後,兩人便很少見麵。後來王來看望張東蓀時說,自己本和蘇聯方麵有關係,但現在又與美國方麵也取得了聯係。大概在此時,王誌奇又秘密做了美國特務。北平解放後,王在天津成立了一個進出口公司。1950年初,他從天津來告訴張東蓀:美國決心打第三次大戰,並正在進行計劃。張東蓀聽後,認為自己對世界形勢的分析是正確的,懼怕世界大戰果真要起來了,便對他說,“我想多知道一些,以後如有重大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呢?”隨後,王又向張東蓀強調:仗是絕對打了,美帝正在加緊準備,半年後隨時可以發動。張東蓀聽後,感到世界大戰必起,戰爭一起,中國便是犧牲品。這樣,張東蓀從其一貫堅持的中間道路立場出發,便想充當調解中共政權與美國衝突的中間人。他對王說:“能不能把一個意見傳達給美國,就是打起仗來千萬不要打中國,留著中國,且看將來。”王誌奇表示同意。
這樣,張東蓀以後又與王誌奇會過幾次麵。張東蓀曾問他是不是已經將自己的話傳達給美國國務院,而王隻回答保證傳達到。這樣,張東蓀便很輕易地相信了王誌奇,也引起了他的在外交上走“中間路線”的政治希望。當王誌奇問民主人士的態度如何時,張東蓀為自抬身價,也想讓王知道自己的神通廣大、有前途,便拿出一個政協名單給他,其中可以與張東蓀合作的若幹人用筆勾出。有一次談到國家建設,張東蓀說:“在國家預算的收入總數中,工商稅占百分之三十幾,你們的商業還有前途。農業稅占百分之四十幾,可見國營企業還不行。”
作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與美國特務接觸本身就是不允許的;而張東蓀卻幻想依靠他作為媒介,打開與美國的聯係,為將來自己再次充當“調人”來緩解美蘇關係,化解中國與美國的衝突,現在看來是何等的幼稚與可笑。數十年來一直沒有直接幹政治的張東蓀,即使再沒有行政經驗,也會明白,他所講的這些情況在當時應該是國家的機密,它出自一位中央人民政府委員之口,可能會被王誌奇收集起來,作為情報送給美國的。但張東蓀在調和美國與中國關係、避免中國受到第三次世界大戰災難的思想指導下,看來並沒有想這麼多。他根本就不認為自己的活動是“叛國”,更不會認為自己是“美國特務”。後來,張東蓀因這些罪證被指控為“叛國”、“美國特務”時,雖然他對自己表示對無意中泄露國家機密負責任,並請求處分,但卻從不承認自己真的叛國,更不承認自己充當美國特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