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一開始,這居委會驟然重要了起來。原來和和氣氣的街坊四鄰,突然之間冒出一些“黑五類”(指地主、富農、反革命、壞分子、右派)。敢情這麼多敵人哪!得提高警惕!於是,這居委會的,還有一些被居委會認為可依靠的,叫作街道積極分子的,學著紅衛兵的樣子,胳膊上統統多了塊紅布。幹嗎?站崗!執勤!嚴防階級敵人破壞!從此,這胡同裏就多出許多雙眼睛,它們盯著你進進出出,盯著你手裏拿的東西,盯著你的一舉一動,盯著你家來沒來陌生的人,盯著你家該上山下鄉的走沒走,盯著深挖洞時你家打沒打洞。
“文革”後期,胡同裏的東、西居委會合並成了一個,也有了辦公的地方,電話、紅醫站什麼的都擱在一起了。成員似乎也多了些,多是一些退休的、無業的大爺大媽們。我在居委會裏就看見了二禿子他爸,小河他媽和我的中學同學的母親。權力也大多了,結婚證明得居委會先出,才能拿到街道辦事處民政科開證;生孩子得有居委會的證明才行;死亡銷戶口亦得先通過它。你說說這居委會厲害不厲害?
熱情、善良、負責、愛多管閑事,這是居委會大媽們給人的印象。她們概括自己的工作職責是把矛盾化解在萌芽階段,這話雖然感覺老舊得都落灰了,但仔細想想真是這麼回事。我們院兒裏一位老居委會依然記得,當時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勸架”。“都是小兩口鬧矛盾吵架,他們大半夜吵架非要找我說理,我就從被窩爬起來,勸完這個,勸那個,費了好大勁,才把倆人說和好了,等小兩口情緒穩定和解後已經是夜裏兩點多了。”
想想我們小時候,大到國慶大典,小到鄰裏之間鬥嘴吵架的小事,你都能看見大媽們一邊套紅袖標一邊氣喘籲籲地跑去。看她們調解的時候,要不是看見那紅袖標,真不知道到底是誰家出事了。以前老覺得社區裏就那麼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沒啥大不了的,可仔細想想,生活上的事,哪有小事呢?
改革開放,居委會也與時俱進。成員的知識結構、年齡結構都發生了很大變化。現在的居委會,已經成為一種職業,可以招聘上崗,掙工資了。小腳兒恐怕已成為過去,再也找不到了;解放腳也很難找了。取而代之的,怕是一雙雙的高跟鞋、耐克、銳步、名牌皮鞋了吧。
現在的北京,可能也就是老舊社區和胡同裏還殘留著原來居委會的一些味道。現在隨著人們居住形態的變化,一個個住宅小區取代了大院。人們住進了越來越現代化的住宅,但人氣和親情卻越漸淡漠了。業主委員會、物業管理等一個個時髦的名詞取代了“小腳偵緝隊”,專業化、職業化的工服下卻怎麼也找不回原來多管閑事的親切。
商業社會難道真的沒有了暖陽?
2009年12月5日和沈彬商議成立小區誌願者團隊後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