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離跟在他身旁,神態輕鬆,似是在閑談,說話的聲音卻很低,生怕別人聽到,“很難說。他這個人心思難測,江湖上誰不知道?這次我估計他是特意走漏消息,讓影兒通知你的。這下好了吧?被逮個正著。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麼告訴他你的身份?”
溪孟安輕笑,手指在輪椅的扶手上慢慢畫著,“我不是說過了嗎,本就想引起他的注意。十多年後的今天,以這種方式再見,我喜歡。”
來時驚動眾人的華麗軟轎悠悠地離開醉滿樓。
轎外熱鬧非凡,轎內卻幽靜得連急促的呼吸聲都能聽到。
她坐在離轎簾最近的一角,手指放在膝上不斷絞動著,臉上的表情變化不定,看不出是擔憂,是不安,還是不滿。
聖憶風斜倚在轎內的軟墊上,修長的腿相交,剛剛搭在她的坐墊旁,絳紫的長袍從厚厚的軟墊上一直蔓延到鋪著毛毯的地上。他半閉著眸,一臉的安定寧靜,似是已然入夢。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終於抬頭看著他,“我承認這次隱瞞師父是我的不對,這是因為之前我答應過他。我今天來找他,也是想說清楚這個問題,還有告訴他以後不會再見麵的事,沒想到剛好讓師父碰到。”
窗紗被風吹得忽起忽落,轎內也跟著輕紗的起伏忽明忽暗。她看著他,偶爾借著光能看到他輕閉的睫毛下那兩窩淡淡的陰影。
她見他沒有回應,自顧自地說著:“雖然我不聰明,經常會少根筋兒,”她垂下頭,聽到自己說出自己的缺點,聲音悶悶的,“但是,交朋友的權利總是有的吧?溪孟安究竟是好是壞,我不敢肯定。但無論如何,如果是我自己選的朋友,即使最後被欺騙,或被傷害,我也不會後悔,因為那是我自己選的。”
“我知道師父疼我,我也喜歡被師父寵著,師父為我做的一切,我都很感動。”
她起身,雙膝跪在柔軟的毛毯上,扶上他倚坐的厚厚軟墊,仰首望著闔眸假寐的他,“但是,能給我一個真實的生活嗎?這跟師父給予我疼寵是沒有矛盾的,不是嗎?我隻是希望能夠換一種方式。”終於說出了所有心裏話,可是沒有得到他哪怕一個眼神的回應,這讓她提起的心始終無法放下。
軟轎漸漸地遠離熱鬧的集市,四周一片寂靜,依稀可以聽到風兒吹動車簾的聲音,一股熟悉的香味輕緩地在轎內流動。
他,一直沒有開口。
她仔細望著他,知道他沒有睡著,可他卻不願開口對她說一個字。她知道是她不對在先,說好不再隱瞞、不再欺騙,她卻最先打破約定,他應該生氣的。
轎子悠悠地前行。
終於,在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不久,他懶懶地睜開眸,在幽暗的轎子內凝住她。
“給你一個真實的生活嗎?”他修長的手指動了動,猶似抓住一陣輕風。
低柔的聲音讓她一怔,她抬眸,發覺他在看著自己,不禁緊張起來。
“我的意思是……”
他收回腿,頎長的身軀朝她俯去。身後沒有綁束的墨發如泉般披瀉而下,一半蕩到胸前,在他如玉的臉頰旁輕緩蕩漾,將他雅致的麵容襯托出幾分慵魅。
香味迎麵撲來,她呼吸一窒,後背緊緊貼住車廂,卻無法躲過他近在咫尺的俊顏,以及那雙魅惑她所有思緒的鳳眸。
他單手撐住身體,長長的五指陷入軟墊,另一隻手用食指繞著不斷飛飄的窗簾,將窗簾卷在指上,然後略微施力扯下窗簾,讓外麵的陽光毫無阻礙地全部透入,照亮了彼此的臉。
“給你一個真實的生活?”他低低地念著這句話,雙眸凝著她,“我在你身邊,還不夠真實嗎?”
她見他誤會了她的意思,急忙口拙地解釋,“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除了在師父身邊,我在外麵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讓人在後麵跟著?我想要自己闖蕩,有自己的生活圈,有自己的朋友。”
“例如?”
見他已經開始讓步,她的眉眼終於舒緩一些,“就比如在這三年裏,我憑自己的能力幫助過很多人,還劫富濟貧過啊,他們都在說紅刹有多麼多麼厲害!”
說著說著,她亮亮的水瞳開始失去光澤,“可是,自從和師父團聚之後,你成天讓顏大哥跟著我,我走哪兒都被人護著,好不容易想出個風頭,結果全被顏大哥搶去了,害我成天無所事事,很無聊呢。”
她耷拉下的小臉,以及語氣中的不滿終於惹得他緊繃的唇角微微上揚,“還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