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進到賭場之後我有些失望。也許隻是大門看起來氣派一些。那八根大理石柱子確實讓人有一種進到上帝神廟的感覺。穿過柱子,就是一條帶左右兩個通道的大門。我看到左邊側門寫著“TIREZ”,我知道這在法語裏頭是“拉”的意思;所以,我推斷右邊側門寫的“POUSSEZ”應該是“推”的意思。
所以,我推開了右邊的小門,進到房間裏頭。
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鼻而來,我想,這地方真得改善一下!人們帶著大把的錢來到蒙特卡洛,就算要死,他們也應該死在一個更漂亮更堂皇的地方。現如今,歐洲所有的城鎮都將那些最具吸引力的屠宰房掩飾了起來,以前那些沒有受過教育的動物們就是在那裏麵被屠宰,其實這真是不必要的客氣,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當然,有個事實必須得承認,在蒙特卡洛玩的大多數人也不怎麼注意大廳的裝潢,就跟整日在沙發上渡日的懶漢通常也不會留意沙發墊的異味一樣。
在試我自己的運氣之前(盡管我對此沒有抱多大希望),我想還是先觀戰一會兒比較好,這樣也能熟悉賭局規則。我有這個想法,還得歸功於我手上拿的賭場指南。從旁看了幾分鍾,我想我已經完全了解了輪盤賭的規則。於是,我走到第一個房間左邊的第一張桌子旁。
我將幾個法郎押在一個數字上——25。我周圍大多數的人都神經緊繃地望著那旋轉的球。我也無法掩飾住自己的激動,但我盡量裝出從容的笑容,盡管我的心仿佛正要從胸腔裏跳出來。
象牙球漸漸慢了下來,最後靜止在台麵上。
“Vingt-cing”,主持者叫道,“rouge,impair,etpasse!”
我贏了。我正想伸手把那堆錢攬過來,可是站在我身後的一個高個子男人把我的手推到一邊,自己攬過了那堆錢。我試圖用我結巴的法語讓他明白他搞錯了——哦,是的,他是搞錯了,當然不是故意拿走我的錢!可那是一個德國人,他的法語說得比我還糟糕。但他敢說,單憑這一點就能彌補他在語法上的不足。那個德國男人情緒激動地衝我嚷,說是我搞錯了,說那些錢是屬於他的。我無助地環視桌旁的人,但沒有人替我說一句話,有個人在我把錢押到25號時還嘟囔了幾句,但此時他也是保持沉默。於是,我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坐莊的人。但他們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好似一尊尊雕像。“啊,我知道了。”我對自己說,然後又從口袋裏掏出幾個法郎。現在我們知道輪盤賭必贏的辦法是什麼了,賭場指南竟然沒把這個寫進去真是遺憾。我想,耍賴就是賭場必勝的唯一辦法。
我走到另一張桌子旁,這一桌賭得正熱烈,我看著大量周圍的人——大多數都是些衣著講究的先生,也有幾位女士,但看起來多帶點風塵氣。我的興致一下子就消減了,尤其是在我看到一個白頭發的矮個子男人時,他有一雙很大的藍眼睛,眼睛裏的血絲看得分明,長睫毛似乎也泛著白色。我不喜歡他的長相,他穿得也是相當正式,但這樣講究的衣著似乎並不和他相稱。不過,我覺得他值得我留意觀察一番。他在一個號碼上下了重注,結果輸了。接著,他下了更重的注,可是又輸了。我在他臉上看不出一絲的情緒,我在心裏暗忖:“他應該不是那種會占人小便宜的人!”突然,我的心裏湧起一陣羞愧,盡管我在另一張賭桌上經曆了不幸。這一桌的人都是一把一把地丟錢,而且連眼皮都不眨一下。我卻在這兒擔心口袋裏的區區幾個法郎,可真是讓人瞧不起!坐在這個矮個子男人旁邊的是一個年輕人,兩人中間還隔著一張椅子。那個年輕人臉色蠟白,左眼戴著一塊單片眼鏡。他手上拿著綠色籌碼,但他把錢隨意下注,並裝作一副無聊的厭煩樣子,似乎對那象牙球的轉動一點都不感興趣。事實上,他有半個身子是背向賭桌的,一隻手撥弄著胡須。象牙球停下來之後,他會問鄰桌的一個人自己有沒有輸。但每次他都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