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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靜竹和曹虹真是太天真了,以為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

事實上,管靜竹的新生活不但沒有重新開始,反而是一顆心懸在嗓子眼處,攪得她寢食難安。

要說過去歪歪在的時候,她的日子是奔波勞碌而又苦海無邊毫無指望,稍有了喘氣的機會,本以為能讓自己緊繃的神經鬆懈下來,結果是一千個一萬個可能性每天襲擾著她,又得不到證實。葵花的家裏自然沒有電話,村裏的電話打不了長途,隻有鎮上的郵電所才有長途,抬腳就是幾十裏的山路,想都不要想了。所以現在管靜竹活得更是失魂落魄。

現在全中國她隻關心一個地方那就是廣西,她不僅了解了它的地貌和概況,每天晚上還從中央電視台看它的天氣預報。葵花的家住在百色附近的一個叫四塘的地方。管靜竹用放大鏡在地圖上找到了這個地方,真是千山萬水啊,她頭都暈了。

有一天她下了班,鬼使神差地搭計程車去了飛機場,她在機場給曹虹打電話,告訴她已買了飛機票飛南寧,再往百色那邊去。

就在她排隊等待安檢的時候,曹虹慌慌張張地趕來把她拉出了隊伍。

曹虹說:前兩個月最難忍,管靜竹你一定要忍住啊,你還有你的生活。而且你必須麵對的是你兒子除了有殘疾之外,他還什麼都不懂,他完全不知道你為他做的一切。

可我不能不管他啊。怎麼是不管他呢?他就靠你寄錢養活,你要掙很多很多的錢留給他。曹虹還說:不如你先到我家住幾天,這樣也好轉移一下注意力。管靜竹答應了。

然而,曹虹家並不是那麼好住的,不是曹虹家小,她家一點兒不小,在體委大院住著三房兩廳,這是當年她的舉重丈夫得金牌受到嘉獎的房子,他們家又沒有小孩,可以說空蕩得很。也不是她丈夫難相處,恰恰相反,曹虹的丈夫是一個特別樸實而且熱忱的人,對人寬厚大方,尤其對曹虹那簡直是目不斜視的好,無論曹虹說什麼他都是不走樣地堅決執行並且貫徹到底。

問題就出在這個好字上。

曹虹兩口子實在太恩愛了,而且他們由來已久毫無感覺,人前人後都是這麼過。可是他們倆之間滲透出來的那種自然由衷的甜蜜,卻像匕首一般刺痛了管靜竹的心。

靜竹始知,幸福也是有殺傷力的。

六年了,自從端木林策劃並實施了失蹤以及最終離開她的計劃之後,她的生活裏就隻剩下奶粉和尿布了,當然她還訂了《大眾醫學》和《中華醫學雜誌》,目的是為了解醫學方麵的新動向,現在科學這麼昌明,說不定歪歪的病就有治了呢。

她不光是心靈,就連肌膚都是幹渴的,她的生活裏沒有男人,不要說性和撫慰就連一點男人的氣息都沒有,換一句話說是她在這些年的磨礪麵前,頂天立地已經變成了男性,即使是每月必來的小紅魔也完全沒有喚醒她的性別意識。這一次,目睹了別人的平凡生活,別人夫妻之間的融洽關愛,她才發現她已經完全枯萎了。

一天晚上,靜竹半夜起來上廁所,無意中發現曹虹兩口子在小客廳裏喝紅酒,吃白斬雞,好像在慶祝什麼要緊的日子。

她聽見曹虹對她老公說:你以後吃飯的時候別老是把我愛吃的東西夾給我,靜竹看了不好。

她老公說道:靜竹跟你這麼好,她會介意嗎?

曹虹說:女人都是會介意的,她碰上這麼一個孩子,那個鬼端木又一點不肯分擔,心裏不知多苦。

老公道:那你又不讓我去扁他,這種男人就是欠扁,我們也好替她出口惡氣。

曹虹道: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不能遇事就是喊打喊殺……你平時不要那麼疼我,會刺激她的。

老公道:難道她有你這樣的朋友,搞得我們半夜三更慶祝結婚紀念日……

靜竹衝進洗手間,捂著嘴哭了起來。為了不哭出聲音來,她的臉憋得通紅。她的傷心一是因為自己沒碰上舉重運動員卻碰上一個貨真價實的負心漢,二是因為自己已到了讓人憐惜的境地還渾然不覺。

哭完了,她長舒了一口氣,準備回到房間去。

但是一打開洗手間的門,便聽見曹虹兩口子卿卿我我的聲音,說得那些肉麻的話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結果她被困在洗手間裏足有半個多小時,直等到外麵既沒有燈光也沒有動靜了才踮著腳尖回到客房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