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行止雜拾(2)(3 / 3)

何德剛還說自己初到京城時,全是雇車出門。“數年後,始以二十四金買一騾,雇一仆需六金。後因公事較忙,添買一跟騾,月亦費十金而已。”不算購置費,一年的交通開銷至少要一百二十兩銀子,這是個什麼概念呢?好在何先生在書中曬了曬收入,讓人可以從中了解一二。

戊寅年即光緒四年(1878年)秋,何德剛考中進士後被分配到吏部上班,最初級別是六品主事,年薪六十兩白銀,每年春秋兩季下發。但因國家財政困難,薪酬隻發六折,七除八扣之後,隻剩下三十二兩。“後數年,改作全俸,年卻有六十金。京官許食恩、正兩俸,補缺後,則兩份六十金,升五品則有兩份八十金。”五品又分正、從兩級,從五品為員外郎,正五品為郎中,薪俸卻是一樣的。何德剛在吏部幹了十五年,才升至郎中,相當於正司級,但一年工資,正俸加上恩俸不過一百六十兩銀子。而交通費就要一百二十兩,所占比例不可謂不高。高官的交通負擔更重。清代尚書為從一品,年薪不過一百八十兩白銀,正二品的侍郎一百五十五兩,算上恩俸也隻是增加一倍,而養個車隊總要四百兩上下,何況還要買菜買肉,交際應酬。其中的虧空如何解決,就不好說了。

沒路子解決虧空的部長,偶爾也會打打“驢的”。據《清代名人軼事》記載,道光年間的刑部尚書戴敦元,一次下大雪時,便在當街攔了一輛豪華“驢的”上衙辦公。下車時,戴尚書脫去雨罩露出了官帽上的紅頂子,“禦者大驚,將棄車而逃。公強留,與之錢而去”。趕驢車的如此驚恐,除了沒見過這麼大的官兒外,可能還被什麼人“拘”過。從此,戴敦元便有了一個外號——驢車尚書。戴部長屬於高官異類,喜歡讀書,卻不會撈錢,故而還有另一個外號——破敗書櫥,“以公萬卷羅胸,而粗服敝車,外觀極寒儉也”。也是一根筋。

如今,京城“驢的”已為轎車所取代,為百姓出行提供了不少方便,但是“打的”之“尚書”,還是少,大約也怕影響不好。我們單位原來的“一把手”老範,後來升任人民日報總編輯,正部級。無論在位時還是退休後,他外出倒是經常坐出租。一次他“打的”去大會堂參加人代會,在長安街就被警察攔下,說“兩會”期間閑雜車輛不得靠近人大會堂,於是老範便樂嗬嗬地下車步入會場。還有一次,他“打的”回家,到了部長大院門口,司機難以相信車中老者竟然是“尚書”,琢磨了半天甩出一句話:“您過去是個‘頭兒’,現在是個‘老頭兒’,對吧?”這話真是絕了。

從“的哥”的言行可以看出,這個社會畢竟還是在進步。因為“禦者”得知搭載之客是“尚書”時,非但沒有“將棄車而逃”,還能隨意調侃兩句。“老北京”講話:“知足吧您呐!”

老範名範敬宜,幾年前已然仙逝。如今京城的出租車中,不知還有沒有“頭兒”或是“老頭兒”了。?

天地掃帚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一晨之計呢,在於糞。此糞之義,並非蹲在茅房練內功,而是掃除。《荀子強國》曰“堂上不糞,則郊草不芸”,也是這個意思,不可理解為隨地大小便。

一晨之計在於糞,絕非杜撰。明代《朱子治家格言》的開篇便是:“黎明即起,灑掃庭除”;《詩經·大雅》倡導的為君之道,也有“夙興夜寐,灑掃庭內,維民之彰”的條文。意思是,早起晚睡,勤於其事,堂前庭院,灑掃整理,為民表率,嚴於律己。灑灑水掃掃地,居然能與“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掛上鉤,中國真有高人。

既然居室保潔如此重要,灑掃之主要工具的發明權自然不能落入阿貓阿狗的頭上,必須找個聖人擔當。《說文解字》說得明白:“古者少康初作帚、箕,秫酒。少康者,杜康也。葬長垣。”少康是夏代的中興君主,由他承攬掃帚的發明專利,好歹還夠資格。據說少康在用秫米釀酒時,覺得秫秸棄之可惜,於是將其捆紮起來掃地。由此,中國掃帚隆重問世。

有專家認為,古之秫就是現在的黏穀,其用途甚廣,籽粒可做黃米糕,能製酒。不過,脫過粒的黏穀僅餘光杆一根,喂牲口不錯,製笤帚則差勁。倒是另一種穀物糜子的秸稈,為紮綁笤帚的上佳材料。由此推斷,即便笤帚的原創者確為夏代中興君主,“少康牌”笤帚也未必中用。

好在中國百姓對聖人並不迷信盲從,因地製宜對掃帚不斷加以改進,終使其大行於天下。僅紮帚原料,就增加到高粱穗、竹梢、棕毛、糜子秸等許多種,台灣還有用木康榔葉紮製掃帚的。木康榔為棕櫚科植物,外觀類似鐵樹,葉片尖端堅硬銳利,曬幹後製帚,輕便且耐用。更簡便的方法,則是直接用掃帚苗掃地。掃帚苗屬藜科,因其嫩時可食用,又名掃帚菜。長成後的掃帚苗像個大雞蛋,兩頭細中間粗,高者可達一米。秋天將其從根部割下,曬幹後略加整理,即成為一把現成掃帚。我在山西插隊時,老鄉宅院中大都栽著幾棵掃帚苗,自產自用。由此又可推斷,最早的掃帚應該是純天然產品,因而聖人創製說大可存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