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章 行止雜拾(2)(2 / 3)

抗戰期間,閻錫山退守至晉西吉縣的克難坡,當地道路崎嶇,汽車難行,於是他在外出視察時便弄了頭黑驢代步,省力又安全。在一些老紀錄片中,還可以看到閻長官的驢上英姿。閻錫山騎驢很有特色,手不拽韁,腳不踏鐙,十分瀟灑,因為一切都有人代為操勞。他外出時,衛士們要用力將其掫到驢背上,然後有的拉韁繩,有的簇擁在毛驢兩邊,勤加扶持,以防他老人家一不留神墜了驢。毛驢後麵,跟著一溜小跑的秘書,好隨時記錄閻長官發自驢屁股上的指示——毛驢要騎在靠近臀部的地方,騎在腰上會把驢壓壞了。由此,當地百姓創造出一句歇後語:閻錫山騎毛驢——不負責任。閻錫山手下的眾將官看見領導騎驢,也想仿效,無奈本地毛驢不敷需求,多數人隻能步行,於是當地又有了一句順口溜:“到了克難坡,將官比驢多。”高官和毛驢誰更珍稀,真是難說。

平心而論,毛驢之個頭氣力雖不及馬騾,但是吃苦耐勞,也不講究夥食標準,特別是在崎嶇山路載貨馱人,往往非驢莫屬。隻要不硬性拔高,其性價比並不低。因而三國時毛驢已用於運輸,唐代還在陝西一帶設立牧場,大規模繁殖驢、騾。至今,關中驢仍是中國五大名驢之一,此外還有德州驢、廣靈驢、泌陽驢和新疆驢。

唐代長安的毛驢,常與失意文人相伴,杜甫便在驢背上消磨過許多時光。他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對此有著具體描述:“騎驢十三載,旅食京華春。朝扣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長年騎著個瘦驢跟在當權者的馬屁股後麵,四處混吃混喝,杜甫的心裏自然不是滋味。不過,若無這番經曆,詩聖恐怕也難修煉成詩聖。八抬大轎之中,隻能生產禦用詩人,驢屁股上則可能醞釀出傑作。

同樣生活在唐代的賈島,也屬於驢背詩人。他曾經騎瘸驢打破傘在長安的通衢大道專心吟詩,一不留神撞上了京兆尹劉棲楚的車隊,結果被行政拘留一夜。獲釋後賈島舊習不改,為了“鳥宿池邊樹,僧推月下門”這兩句詩中,是該用“推”還是“敲”,在驢背上苦思冥想,來回折騰,一不留神又撞上了後任京兆尹的車隊,被警衛當場拿下。幸好,這個京兆尹韓愈也是詩人,問明原委之後,非但沒“拘”他,還和他一起“推敲”了半天,最後選定了“敲”字。街頭詩歌研討會結束後,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韓愈還讓賈島暨其瘸驢,與自己“並騎而歸”,留下一段佳話。賈島後來考中進士,做了個小官,但不懂為官之道,隻是一味吟詩,弄得生活十分困頓,“臨死之日,家無一錢,惟病驢、古琴而已”。文人若是一根筋,日子往往不好過。

賈島的毛驢無疑是“私家車”,杜甫所騎之驢是自購還是租用,則無從知曉。不過,清代京城確實有“驢的”可打。生活於道光年間的楊敬亭在《都門雜詠》中,對此便有所記錄:“一城三裏踏沙塵,十個猴頭受雇緡。來往最多天下士,也應駝著作詩人。”當時京城俗語,把一文製錢稱作一個猴頭,相當於現在的一兩角錢。十個猴頭打“驢的”可以跑三裏地,價錢並不算高。其時,京城和通州之間還有無人駕駛之長途“驢的”,發車地點在朝陽門外。旅客隻要交足費用,便可自行騎上毛驢直達目的地。如果某個壞小子想在半路將驢趕入小道,劫持轉賣,毛驢便會將其掀翻在地,揚長而去。因為跑這條線路的毛驢都是喂熟了的,隻認大道兩頭站點,名曰對槽驢。

比裸驢高級點兒的,是驢車,好歹有個棚子可以遮陽擋雨。這種“驢的”雖屬豪華型,但畢竟還是姓“驢”,官員們對此是不屑一顧的,怕影響不好。再者說,弄個驢車到紫禁城麵見聖上,警衛也不能讓你進啊。因此官員進宮議事或赴衙辦公,都是坐轎騎馬。

清代官員的交通工具,朝廷是有規定而無撥款,概由本人自費解決。哪一級幹部可以坐什麼樣的轎子,使用多少儀仗,均有明確條款,超標配置便是“僭越”,要從嚴治罪,因為破壞了等級秩序。不達標卻沒所謂,既不屬於公款消費,隻能由人家量力而行了。

光緒年間曾在吏部長期任職的何德剛,在所寫的《春明夢錄》中,記錄了當時官員交通費用的支出情況:“王公大臣許坐四人肩輿,或藍呢,或綠呢,無甚區別,非如外官,必三品始坐綠呢轎也。然亦有不坐轎而坐車者,車則必用紅套圍,非堂官卻不許僭也。要其坐轎者,則以貧富論,不以階級分也。緣坐轎者,則轎夫四人必備兩三班替換,尚有大板車跟隨於後,且前有引馬,後有跟騾,計一年所費,至省非八百金不辦。若坐車,則一車之外,前一馬,後兩三馬足矣,計一年所費,至奢不過四百金。相差一倍。”文中所說的堂官,即六部尚書和侍郎,相當於今天的正、副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