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章 衣帽乾坤(4)(3 / 3)

大概是“不準”太多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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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紅道紫

中國人說的許多話,往往都有來頭。

就拿“後來居上”來說,其原創者是漢武帝時的大臣汲黯。汲黯出道較早,苦熬多年才當上個主爵都尉;雖說隻是負責授爵之類的雜事,卻是“列於九卿”,享受正部級待遇。其時,同在官場上的公孫弘和張湯都還是“小吏”即辦事員。然而,等到此二人一個官至宰相,一個當上了禦史大夫,進入“三公”序列時,汲黯還在原地踏步。於是汲黯找到漢武帝劉徹說:“陛下用群臣如積薪耳,後來者居上。”此話著實不像臣子該說的話。好在劉徹有些肚量,聽過之後,“上默然”,沒答理他。

汲黯不能進步,問題就出在他那張破嘴,專門揀最高領導不愛聽的話說。一次,武帝找來一幫文人商討如何為自己歌功頌德,他老先生偏要插上一句:“陛下內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效唐堯之治乎?”弄得劉徹很是惱火,“變色而罷朝”。似這等烏鴉嘴,沒有被撤職砍頭,已算萬幸,想要升官,根本沒門兒。須知,要想後來居上,最起碼的一條就是讓老大高興順心。

中國還有許多話,則鬧不清打哪兒來的。比如,與“後來居上”同具官運亨通之意,兼備權勢顯赫之色彩的“紅得發紫”,就不知出自何人之口,故而《辭源》《辭海》均未收錄,因為沒有說道。竊以為,能夠說出這等話的,應為官場中人,且對中國服色製度頗為了解。

中國過去服色,也有三六九等。按早期的官方標準,青、赤、黃、白、黑為正色,屬高貴者,可用來製作官場禮服;紺(紅青色)、紅(赤之淺者)、縹(淡青色)、紫、騮黃,則為間色,因其駁雜,故而卑賤,隻能用於官員的家居便服、背心褲衩,以及婦女、平民的衣著。不過,也有個別當權者喜標新立異,以間色為朝服。春秋時的齊桓公便是一個。《韓非子》記載:“齊桓公好衣紫,國人皆好服之,致五素不得一紫。”盡管齊桓公為當時的霸主,但其做法仍為正人君子所不屑。孔夫子就曾明確表示:“惡紫之奪朱也。”因為如此這般,便會打亂上尊下卑的等級製度,造成社會混亂。聖人到底是聖人,看問題具有戰略眼光。

不過,中國的聖人所不知道的是,齊桓公之喜好,其實正與國際接軌。古羅馬時期,皇帝、執政官、將軍等有頭有臉者,所穿袍服無不以紫為貴。當時的紫色染料,取自地中海深處的一種貝類的內髒,每個隻能提取一兩滴染料,從200隻貝中獲得的染料,幹燥之後不過0.007克,因此價比黃金。這等珍稀之物,自然隻有高高在上者才配享用,“惡紫之奪朱”論在此毫無市場。

如果就色論色,比起黑白之類的“正色”來,紫色更為典雅華麗。故而,獨尊儒術的漢代之官服雖然仍為黑色,但一些零部件已經以紫為貴。其時官員上班出行都要隨身佩帶印綬,以別等級。綬是絲織的寬帶子,長可丈餘,平時垂於腹前,一端用以係印。後來居上的公孫弘丞相和張湯禦史大夫,按級別均可佩金印紫綬,而汲黯之流,則隻有銀印綠綬。難怪他老先生要耿耿於懷。

隋唐時,紫色已正式進入官服序列,而且地位甚高。唐高宗之後,各級官員的服色標準為:三品以上服紫;四品服深緋,五品淺緋,六品深綠,七品淺綠,八品深青,九品則為淺青。緋即是紅色。唐代三品以上官員,位高權重,職數有限,能夠由紅而紫,殊為不易。白居易有詩雲“有何功德紆金紫,若比同年是幸人”,其得意之情不難體味。白詩人在官場混了幾十年,退休前終於當上了正三品的刑部尚書,自然要吟唱一番。

要想紅得發紫,還有速成秘訣。這就是千方百計討得皇上歡心,由其發布敕令賜紫,先享受一下三品高官的著裝待遇,待時機成熟再轉為實職。這在官場上是常有的事。不過,這樣做要選準時機,掌握火候,絕不可胡來,否則便會適得其反。

唐代宗時有個宦官魚朝恩,本來是個紅得發紫的典型。代宗不但讓他掌管軍隊,參與朝政,而且居然要他負責教育係統,主管國子監。不過,這個魚朝恩得誌便猖狂,朝廷大員商議要事,他隻要未參加便要大罵:“天下事有不由我乎?”皇上聽了自然很不高興,因為自己的位置讓人占了。還有一次,魚朝恩給養子弄了個穿綠色官服的內給使,結果小魚上班頭一天便和同事幹起來了。於是魚朝恩第二天找到代宗說:“臣子官卑,為儕輩所陵,乞賜之紫衣。”沒等皇上應允,其手下已經拿出紫衣,套在了魚子身上。代宗無奈,隻好幹笑曰:“兒服之,大相宜。”但沒過多久,老大便把老魚給“哢嚓”了。

所謂紅得發紫者,其實大都還是奴才,一旦惹翻主子,難免由紫而黑。世上偏有不少人樂此不疲。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