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衣帽乾坤(2)(3 / 3)

不知是不是某個高明領導發現了這個隱患,到了唐代,鶡冠之名雖在,但已經不怎麼插野雞毛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冠的前部綴一“鶡鳥”模型,其模樣多不類野雞而像家雀兒。既是模型,形狀眉目便可弄得不太清楚,讓人沒法和現實鳥類掛鉤。這樣既保留了鶡的抽象美德,又免卻了一旦實指可能產生的負作用,實在是高。以模糊方式對待一時難以解決的問題,有時不失為上上策。就像“不爭論”。

盡管出於宮掖安全考慮,野雞毛不可再與皇家武士為伍,但是它們並沒有就此銷聲匿跡。到了元朝,蒙古貴族的冠帽上再度出現了雉尾的身形。不過,此番野雞毛重返帽頂,已不再有外部強加的倫理色彩,而是恢複了其本來功能,成為純粹的裝飾物。元朝貴族貴婦都有帽插雉羽的習俗,其數量不等。有的是一根高高挺立於帽頂,有的則是一組置於帽後,流傳下來的成吉思汗的畫像中,就有這樣的打扮。其時,蒙古貴婦還創製了一種獨特的帽子姑姑冠,也譯為罟罟、固姑或罟姑。據《新元史·輿服誌》載:“凡後妃及大臣之妻,皆戴姑姑,高圍二尺許,用紅色羅,唐步搖之遺製也。”姑姑冠的形狀像一個細長的花瓶。它以鐵絲、樺皮、涼竹等材料為胎,外蒙紅羅金帛,然後綴以珠玉等物,有的還要在頂部插上羽毛。周錫保教授推斷,如果加上頂部的羽毛,姑姑冠可能在3尺以上。果真如此,此冠可稱古今第一高帽了。現在蒙古族還有頂碗舞流行,女舞蹈家頭上功夫很是了得,能頂著一摞十幾個飯碗而翻轉騰挪自如,這大概與其祖先常戴姑姑冠不無關係。沈從文先生認為,姑姑冠與唐代的金步搖無絲毫相同處,但這並未影響此高帽問世後所引起的轟動。當時有人賦詩雲:“雙柳垂鬟別樣梳,醉來馬上倩人扶,江南有眼何曾見,爭卷珠簾看固姑。”這等盛況,絕不亞於今日的時裝表演。

不過,戴姑姑冠也有其不便之處,因為太高,“出入廬帳須低徊”,坐專車時,還得事先取下冠上的野雞毛交給侍女保管,否則便擠壓壞了。看來,高帽子其實也不是那麼好戴的。

明清兩代,野雞毛淡出官帽領域,接替者為靛染天鵝翎和孔雀翎。此時有資格插羽毛者已不限於武將,不過女性卻被打入了另冊。於是中國男人隻能與外國女人一爭高下了。這一時期,也有不少故事。容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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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之變遷

中國人很早就知道雉了。

《詩經》之中,涉及雉的詩篇很有一些。《國風》中的《雄雉》,表達了一女子對丈夫的思念之情:“雄雉於飛,泄泄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雄雉於飛,上下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雲遠,曷雲能來?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根據袁梅先生的譯文,其意思是:“公山雞,亂飛翔,緩緩飛,扇翅膀。我想他呀我念他,獨守空房,他在天一方。公山雞,亂飛翔,鳴聲低昂又瀏亮。我的人呀真是好,我思我想心惶惶。看那日月如穿梭,我的苦思長又長。道路迢迢漫無涯,何時他能回家鄉。凡是你們那君子,哪能不知做好事?不嫉妒,不貪婪,為何不能得安善?”從全詩以雄雉起興來看,雉在當時的民間形象還是很正麵的。

東漢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已經指出雉有14種,有什麼秩秩雉、海雉、翟山雉、韓雉、卓雉等等。由於沒有畫圖,不知它們都長得什麼樣。

古人對雉了解得比較透徹,與其“政治地位”很有關係。從周代開始,曆朝曆代天子的冕服上往往要添加12種花樣,其中一樣便是華蟲。華蟲並不是華麗的毛毛蟲,而是雉。雉之所以有此資格,是因為長得漂亮,還有一個長長的大尾巴。另外,雉還是“耿介之禽,應義氣”,而且“雉不處下濕”,誌向高潔。古人認為,雉一旦為人所獲,則屈折其頸而死,這就是其耿介的表現。因此“上吊”還有一個同義詞“雉經”。皇上們想向世人證明,自己不但有文章之德,而且有耿介之質,省得每天都得絮絮叨叨地自我表白。當然,這絕不意味著他們時刻準備著“雉經”。

西漢時,雉又有了一個別號,叫“野雞”。這都是讓漢高祖劉邦的老婆呂後鬧的。因為呂後姓呂名雉,掌權之後便不許人們隨便用此“雉”字,於是雉隻好在戶口本上更名,成了野雞。虧得呂後沒顧上清理典籍,不然《詩經》傳到今天,恐怕盡是野雞了。

雄雉長而漂亮的大尾巴,在官場上也很出風頭。唐代皇帝出行時,要有兩兩相對的各種扇子作為儀仗,其中唱主角的就是雉扇,並且還有雉尾扇、小團雉尾扇、方雉尾扇等不同級別。唐玄宗李隆基時,有一個叫蕭嵩的上了一份折子,說皇上接受臣子朝拜時,過去是直不籠統地登上禦座,顯得不夠酷,“乃請備羽扇與殿兩廂,上將出,所司承宣索扇,扇合,上座定,乃去扇。給事中奏無事,將退,又索扇如初”。也就是萬歲爺上台下台時,得先找幾把羽毛扇遮擋著,讓人看不著,最後來個亮相,顯得有派頭。此等讓皇上露臉的事情,自然很快得到批準,此後遂為常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