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3 / 3)

剛上床躺下意外接到“小舅子”的電話,說意外是因為自那天他與我共講“雙贏”後再沒音信,我想也可能是他已經知曉求他的事已得到解決,不會有票子可點。既然如此,那為什麼還要與我聯絡,甘心做無用功?“小舅子”依然快人快語,不待寒暄張口就說韋老師明天中午請你吃飯,薑先生和萬總也一起。我一下子覺得事情頗為有趣,前幾日為了解決斷電問題我們到處請人吃飯,現在卻倒過來,不斷有人邀請,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問“小舅子”誰請?你?他說不是,是姐夫。我更不解,問:你那副局長姐夫?他說對,我就一個姐夫。又問:你們在哪裏?姐夫說明天派車去接。我說不用不用。他說你們有車就直接去上回那家海鮮鮑翅酒樓。我說明天我有安排,不能去赴宴,替我謝謝你姐夫了。“小舅子”有些急,說韋老師千萬別推辭,請不到你姐夫那裏不好交待。我問:你姐夫有事麼?他說就是那位薑老華僑舉報的事,現在傳得沸沸揚揚,說要倒大批幹部,弄不好連窩端。我說有這麼嚴重嗎?他說當然了,一“涉外”事就大了。我問:你姐夫……他說我姐夫倒沒事,沒上你們的黑名單,他是受人之托。我“哦”了一聲,心裏仍疑惑不解,就算“黑名單”(“小舅子”的說法)牽扯到許多人,但他們從廠裏得到的好處有限,並不嚴重的事情怎麼就讓他們如此緊張?我說你回去對你姐夫講,讓他轉告相關人,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問題,不要過於擔心。“小舅子”說韋老師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人家怎麼會不擔心呢?牽扯到仕途甚至身家性命呐。我說到不了那個程度的。他說韋老師不是這麼回事,我舉一個例子,我的一個朋友的朋友的姑父,是京官,包了好幾房“二奶”。其中一個還生了小孩,那個“姑父”比較摳門,想快活又舍不得出錢,那個有小孩的“二奶”不夠花銷,就和姑父鬧。姑父警告她不安分守己就把她和小孩一塊“做掉”,那“二奶”不是個善茬子,抱著小孩去“姑父”的上級機關去舉報。上級機關本來想保一保,可方法錯了,對那“二奶”不是安撫而是恐嚇,“二奶”破罐子破摔又舉報到上上級機關,首長在舉報材料上批了一個字:查。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你知道查出“姑父”貪汙了多少?七千萬,七千萬啊。那“姑父”真他媽個土鱉,有那麼多錢還擺不平一個女人,活該倒黴。言歸正傳,“黑名單”上的人可能從你們那裏沒撈到多少,光這件事他們不怕,他們怕的是材料捅到上麵,上麵一看是來國內投資的華僑舉報,肯定會重視,隻要批個“查”字那就不限於你們舉報的範圍了。所以他們一點不敢掉以輕心,你想想,如今有幾個不怕查的幹部呢?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原來問題的症結在這裏,他們是怕由一個火種燃起一場大火,欲提前將火種撲滅。我說問題是這樣,但事情並不好辦,薑先生到現在還執意不肯放棄。他說你是薑先生的好朋友,應該好好勸勸他,不要不識時務,不要做與人與己都不利的事,到頭來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聽出他話中有話,不由警覺起來,問你這話什麼意思?他說意思是不要把事情做絕,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何況人不是兔子。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這時小舅子又說不管怎麼著明天還是見見吧,我們一起努力,爭取讓事情向正確的方向發展。說畢掛了電話。

我無法入睡。“小舅子”的話一直在耳畔縈繞,我憎恨他,又相信他講的是實情,如果薑先生“頑固”到底,不肯朝“正確的方向”走,這些人決不會善罷甘休,發生什麼事情將難以預料。想到這一層,我的脊背不由“絲絲”發涼,感到有一種比夜更濃重的黑影從四麵圍攏過來。我翻身坐起,我要按“小舅子”的話去做,去找薑先生好好談一談,勸他放棄,以換得相安無事。當然,我也很清楚這樣做從根本上說“不正確”,是軟弱,是助紂為虐,但不這樣又有什麼辦法呢?如今“不正確”行事才是“正確”的選擇嗬。

薑先生屋裏黑著燈,從裏麵傳出嘹亮的鼾聲,在這波詭雲譎的夜晚,他睡得倒挺安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