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1 / 3)

“老弟”知道我改變歸期,邀我參加他們報社組織的旅遊。

旅遊很緊湊,來回兩天,頭一天看了沂水大峽穀,第二天看了莒縣城邊一座祠廟裏的古樹。那個所謂大峽穀事實上是一個地下溶洞,因曾看過張家界頗為壯觀的黃龍洞,兩相比較就覺得沂水的溶洞很小家子氣。相反莒縣那棵八、九抱粗據說活了三千年的古柏樹卻是世間罕有,看了對世事人生多有感觸。我對“老弟”說這次旅遊單是看這棵樹便不虛此行。

回到賓館天已近黑,發現薑先生和萬已離去,回了工廠,我本想也趕過去,後考慮到明天要隨孫式去鬆山監獄,便留下來。

旅遊對於我重要的不是看了什麼,而是借機走走路,活動活動業已生“鏽”的筋骨,兩天下來,還真的達到了目的,全身感到一種舒適的倦怠,倒在床很快便睡著了。

電話將我驚醒,一聽是萬,聲音很急促,說讓我在賓館等,馬上過來接我回工廠。我問有什麼事,他說見麵說。

半個多小時後萬趕來。

上路後,萬告訴我又有麻煩了,這回出麻煩的不是別人,而是薑先生。是這麼回事,那天在長莊鎮派出所碰壁後,薑先生咽不下這口氣,當天便寫了一封信,投進賓館的信箱裏,第二天一回廠,鎮領導便找上門兒,調查這封信的事。我問是一封什麼樣的信?萬說信封上寫的是“北京中國政府收”。信的內容是控告地方官員破壞生產,貪汙腐敗,還把那本“黑賬”的複印件附在裏麵。我剛要問信怎麼會落在鎮長手裏,又一下子明白,像這種直接寫給“中國政府”的信,是很難不被扣留審查的,我問萬薑先生知不知信被扣的事?萬說知道,很惱火,揚言還要寫,或者直接把材料送到北京,鎮裏很緊張,讓我阻止這件事,我做薑叔的工作,可薑叔不聽,沒法子就來搬你韋主席,無論如何你得把薑叔勸住,不然就惹了大亂子了。我不再言語,心想薑先生這遭是捅了馬蜂窩了。

回廠發現尚未恢複生產,證明薑先生未改變停廠的決定,倉庫裏腐爛的水果還未清除,臭氣衝天。工人三三兩兩在廠內廠外蹈躂觀望,是等待出工,還是等拿欠薪,不得而知。隻是由於公安緝拿了鬧事者,他們已不敢采取過激行動。廠子和人都半死不活,一個好端端的廠落到這步田地,真讓人不勝感慨。

在辦公室沒見到薑先生,萬詢問,萬虎說沒準是到廠外解手去了。這事要解釋的是:廠裏不是沒有廁所,是薑先生不習慣當著眾多“便友”的麵蹲大茅坑,就舍近取遠到廠外野地裏方便,據說外國遊客來中國最打怵的是上廁所,來辦廠的薑先生也是如此。

薑先生方便回來,天漸漸暗下來,他見我回來微微吃驚,卻沒說什麼,他問萬虎飯怎麼樣了?萬虎說王會計(他老婆)已做好。薑先生便對我說先吃飯,有什麼話吃了飯再說。聽他這麼說我也便明白,他對我的“打道回府”的用意是心知肚明的。

剛出門,萬擎著手機急急地奔來,擋住說:別,別,今晚有安排。薑先生問什麼安排?萬說剛才接楊鎮長電話,說今晚他請客,讓咱們六點前趕到鎮上。都怔了一下,也包括薑先生,停停他問萬:他為什麼請?萬吞吞吐吐。薑先生又問:你答應他了?萬說是。薑先生生硬地說:誰答應了誰去,我是不去的。萬急了,說:薑叔叔不中啊,鎮長主要請你,你不去咋行呢?薑先生說怎麼不行,這事還興強迫?萬惶惶地,求救似的看著我,我心想鎮長請客的用意是不言自明的,是衝著那封舉報信。我回憶著那本我看過的“黑賬”,印象是楊所得的數額不大,可……我問萬:鎮長以前請過飯嗎?萬搖搖頭。我再問:這次他請飯的說法是什麼?萬說楊鎮長說一是對咱們廠為振興本鎮經濟所發揮的作用表示感謝,二是對前幾天廠子發生的不幸事件表示慰問。薑先生哼了一聲說:真是冠冕堂皇啊,他要感謝慰問,早幹什麼去了,廠子倒了他來這一套。我相信薑先生言之有理,可也覺得飯必須去吃,我說這事也不好太計較,他現在認識到也很好,還是去吧,不去不好。薑先生說沒什麼好不好的,他懷的什麼鬼胎我還不清楚?我說這樣更應該去了,聽聽他當麵說什麼。薑先生說我不要聽。看來薑先生是鐵了心,不會回轉,便轉向萬講:要不你向鎮長解釋一下,就說薑先生身體不適,改日……萬打斷說:這萬萬不可,鎮長一聽就知道是托詞,是駁他的麵子。薑先生說我就是要駁他的麵子,他能怎麼樣?說畢獨自向食堂走去,我沒吱聲,在心裏思量薑先生是過於意氣用事了,也沒把事情想周全,你把廠子一關,拍拍屁股回美國了,可萬怎麼辦,他還在這裏,人家還不是想怎麼捏巴就怎麼捏巴?我看看萬,萬也正看著我,他哀求說:韋主席你幫幫忙,薑叔不去,你就去一趟吧。我萬沒想到他會提這種要求,須知這是不可以的,人家請的是薑先生,薑先生要去,我陪同未嚐不可,薑先生不去,把我頂上,這成什麼體統。我想萬不會不懂這個,隻是急了眼,才這麼亂來。我把我的意思講給他聽,他說沒關係,鎮長一開始就說是請薑叔和韋主席。我不相信,問楊知道我?萬趕緊說知道知道,還曉得你和薑先生是非常好的朋友。我心想這怎麼可能呢?我和楊沒見過麵,也沒有共同的熟人,他怎麼會知道我?當然我也清楚萬不會在這事上說謊,他不是那種人。如果說楊真是知道我,那就是為了擺平事情他下足了功夫,事先摸清了薑先生的“關係網”,於是我便成了網中魚。我想即便如此,我也不可以代替薑先生去赴他的“鴻門宴”。我對萬說:既然楊鎮長說知道我,那我就在電話上跟他說說,萬猶豫了一下,後拿出手機撥號,又交到我手裏,不待我講話,耳機裏傳來幹澀的一吼:你個老萬,講好六點咋這麼早就到了,真不懂事!我說我不是老萬,我姓韋。頓了頓對方“噢”了一聲,接著改腔說是韋主席啊,您好您好,我是小楊啊。他這一說,倒印證的確是知道我。我說楊鎮長你好。他不等我說下去,立刻接話:韋主席,久聞大名,你能來我們長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是個文學愛好者呢,今晚一定好好向您請教,你們已經到了飯店嗎?太好了,太好了,我馬上過去。我不想與他多說閑話,直奔主題,說薑先生身體欠佳,今晚無法赴宴,他讓我說明情況並表示歉意。楊再次變聲:是嗎?是嗎?旋即一轉說:老話官不催病人,不好勉強,那就等老人家身體康複再請,今晚就單請韋主席你,聽說韋主席和社長(老弟)很熟,我立即打電話讓他來作陪,我的事一個電話就到。說罷掛機了。那一刹,一向愚笨的我不知怎麼突然靈機一動,掏出手機就給“老弟”撥號,還真的讓我搶了先。“老弟”聽出是我,說今晚沒事,想拉你出去吃飯,往你房間打電話沒人接,打手機又打不通,你在哪兒,我去接你。我簡要說我在長莊,這裏的鎮長要請飯,他說讓你過來一塊……“老弟”打斷說可以呀,我立刻趕過去。我說你不要來,也不要答應他。“老弟”問:為什麼要這樣?他要請就叫他請嘛。我說一句兩句說不清,以後再談,拜托。就掛了。之後我和萬都不講話,像在等待閃電之後的雷聲,大約過了一兩分鍾時間,“雷”聲終於響了,手機在萬手裏像捧了個燙手的山芋,連忙遞給我,一聽正是楊。他說:韋主席真不巧,社長有事出不來,那就不管他了,咱們……我打斷他說:那就改日吧楊鎮長,由我來聯絡社長,我正有事找他,就借你的酒……楊聽了啞然一笑,說那隻好這樣了,以後再聯係吧。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