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什麼不可能?
萬說:常在河邊走,不能不濕鞋呀。
萬的話使我記起薑先生質問萬幹沒幹洗澡嫖妓的事,遂脫口冒出一句:莫非你也拉過李鎮長“下水”?
萬打了一個艮,說:反正韋主席不是外人,我承認是有這事。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把話題拉到一個極為不當的方向,趕緊刹車,說:好吧,走之前我和薑先生談談,看能不能把他說服。
萬千恩萬謝。
薑先生沒睡午覺的習慣,讓萬這麼一折騰我也睡不成了,便來到薑先生的房間,稍做鋪墊後便將萬的意思用我的話道出,薑先生先是默默地聽,聽我說完問:是小萬讓你來說的吧?
我點點頭,說:小萬挺懊喪的。
薑先生長長歎了一口氣,說:可不是,他不甘心廠子就這麼完了,我能理解,再說建這個廠的目的沒達到,我心裏也不是滋味兒,可實事求是說,小萬辦不了這個廠,他太像他爹老萬了,當年耿直的老萬對那場運動不肯曲意迎和,小萬對今天的世道也沒能力適應。人太憨厚了,想學歪都難。可你看今天那些如魚得水的人,不全都泥鰍一樣的滑?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欺上瞞下,左右逢源,上躥下跳,人精似的,小萬他能行?他不行,這次算萬幸,逃過一劫,可往後呢?誰又能保證不會再出事?再出事,誰又能保證化凶為吉?賠進去多少錢在其次,可別鬧得連命都搭上,要那樣,我怎能對得住他在地底下的爹?所以就是單為小萬著想,這個廠也不好再辦下去了。
我無話可說。
這時萬叔侄倆推門進來,萬虎一臉的憤然,說他去長莊鎮把車開回來了,車被“造”得有皮沒毛,工具箱和車墊子也找不著了,操他個小舅子,這哪是人民警察,簡直是土匪。
萬無奈地說他們能把車歸還就算燒高香了。
萬虎說這還不是上麵發話了才給的?
我說你應該找郝所長交涉。
萬虎說:我找了,郝不見,小警察說他正在審犯人,對了,他們去七橋村把扣咱車的那幾個人抓回來了,郝所長正在審他們。
我和薑先生互相看了一眼。
我問劫持萬總的那幾個人呢?
萬虎說他們不敢回家,一直躲著,警察在追捕。
薑先生說咱們去一趟派出所。
萬虎問要咱的東西?
薑先生說:不是要東西,要人。
萬問要人?什麼人?
薑先生說七橋村的人啊,他們犯了什麼罪,要抓起來受審?
萬虎說他們扣車……
薑先生打斷說:是因為咱們欠薪人家才扣了車,講責任首先在咱,再說也沒有形成事實嘛。
萬虎還要說話,被薑先生止住,說:還不都是你報警才招來這些麻煩?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萬虎啞然。
薑先生轉向我問:我現在就去長莊鎮,你要不要一起去?
萬說韋主席是六點鍾的火車。
薑先生說:那還早。
我想薑先生是希望我去,而且我還沒聽完他的“一千零一夜”,便說我去。
要出發時接到孫式的電話,問我和崔市長聯係上沒有。我告訴他崔市長在省裏開會,已通過電話。孫式問市長怎麼說?我說他希望我等他。孫式說他有這個話你就等吧。我說我不想等了,我要回去,已經買了今晚的車票。孫式說你應該等他才是。我說他的會議還有四五天,我等不得。孫式說你等吧,就算為我。我問:為你?他說我有個計劃,希望你能參與,這個計劃很大,也需要崔市長的支持,這得你出麵跟他說,如果能做成,你我也就從此“脫貧”了。我明白他說的“你我脫貧”的意思,類同小舅子的“雙贏”。我問什麼計劃?他說在電話上不便說,咱們見個麵吧。我問什麼時候。他說現在。我說現在不行,我要陪薑先生去長莊鎮。孫式問定了嗎?我說是。孫式頓了頓,說那我也一起去,咱們在路上聊,你等我,我馬上到賓館。說畢不等我說話便掛了電話。
我把孫式要一起去長莊的事對薑先生說了,薑先生表示車有空位,去無妨。
我們下樓在大門口等。沒過多會兒,孫式來了,開著一輛嶄新的別克,介紹過後,薑先生以為沒必要去兩輛車,讓孫式把車留在賓館停車位,孫式說沒關係,有人給油燒。我一下子沒懂,問有人?孫式說對,一家私企。他的回答讓我記起萬虎說私企是“菜鳥”的話,頓時心中不爽,卻也沒說什麼。孫式讓我坐進他的車裏,我悉聽尊便。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出賓館。
一路上我立刻後悔:不該坐孫式的車,他神情緊張,動作僵硬,兩手緊抓方向盤像和人在摔跤,一看便知是個剛有車開的新手,直到出了市區,車行駛在寬闊筆直的省道上,他那繃緊的神情才鬆弛下來。
我問他什麼時候買的車?
回答與我的判斷一致:最近。
我笑說:你這已經脫貧了嘛。
孫式說:哪裏,哪裏,還是一介貧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