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1 / 3)

公告的作用沒有顯現出來,前來貢獻聰明才智的人寥寥無幾。這讓張武通很是掃興。為了不斷丟失的公告,他特意囑咐警察局日夜堅守崗位,以防公告被人撕去。因此,在特定的地點,公告在警察的嚴密值守下,獲得了與牆壁搞好關係的機會,糨糊由濕變幹,但是仍然沒有人靠近,他們看到警察便遠遠地躲開了。因此,刑罰的出台在很大程度上隻能是少數人的一相情願。張武通在此方麵的天分得到了充分的挖掘,他滔滔不絕地賣弄著自己的學識,他對自己的弟弟說:“這是維持秩序的靈丹妙藥。從古至今,從來沒有離開過,它推動著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如果沒有了刑罰,別說一個國家,就是一個城市,也會出現混亂,誨淫誨盜,殺人越貨,就無法得到有力的抑製。”市長的位置遲遲無法到來的失意,讓他把所有的精力集中到了製定一個嶄新的刑罰上,他徹夜不眠,製定出了嚴格而細致的刑罰。那個春節,平日裏觀點不一致的兄弟二人,竟然達到了合二為一的默契。大年初七的晚上,當他把詳細的方案拿給張武厲時,還得到了弟弟一個難得的擁抱。

碧昂斯就沒有看到那則公告。她是接到丁昭珂的電話,急匆匆地從北平趕到A城的。本來她已經準備回國了,聽到丁昭珂說張武備被他的堂兄抓住,她立即決定推遲回國。她趕到A城時,冬天仍在繼續,凜冽的寒風在A城的街道上肆意地遊蕩,已經是大年初八。A城,一點兒沒有節日的氣氛,大街上出奇的冷清。公告的內容還是丁昭珂向她轉述的,丁昭珂愁容滿麵,她說:“他們這是在往人們受傷的心口上撒鹽呢。”

碧昂斯後來在書中寫到那個最令她痛苦不堪的中國的節日,她說那是她所遇到的最不人道的一周,她寧願那一周從她的記憶中抹去,當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但是從初七到十五的整整一周時間裏,她的記憶可以出現斷裂和遺忘,其他人不能。A城的人們永遠記著痛苦而難熬的一周,因為他們不能離開,這是他們的城市,他們恥辱的城市。

正月初九的午時三刻,槍刑,受刑者來自東清灣監獄,地點是熱鬧的馬市大街。受刑者是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麵呈菜色,中年男子臨死前喊了一句口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子彈從左側的太陽穴進去,從右側的太陽穴出來。他的太陽穴居然看不到什麼血跡,隻是他的嘴角,有鮮血湧出。

正月初十,縊刑,地點選在了東城,幹河溝。一根大大的白蠟杆豎在一塊空地上,周圍的土已經被踩得堅硬,這是幹河溝一帶著名的一個演練雜耍的場地。平日裏他們經常看到的是從河南和吳橋來的雜耍藝人們在白蠟杆上像旗幟一樣地轉來轉去,但是正月初十,威風凜凜的白蠟杆上,懸掛著一根粗大的麻繩,從離地三尺的空中一直懸垂至堅硬的地麵。受刑者同樣來自東清灣監獄,一個略微年輕的男人。男人有些膽怯,臨死前沒有出一聲,褲襠裏濕了一片。

正月十一,斬首,地點是北城滹沱河畔。枯黃色的蘆葦是行刑場地的背景,風一吹,蘆葦飄動的樣子讓人有些感傷。這裏以前人煙稀少,行刑那天,仍然有大批圍觀的人。同樣來自東清灣監獄的受刑者個頭不高,是個光頭,看不出具體的年齡。臨死前光頭唱了一首歌,似乎是個南方的小調,咿咿呀呀的,沒有人能聽得懂。

正月十二,地點改在了城外的餒靖軍打靶場,逐刑。受刑者可能是幾個人當中體力最好的,體格魁梧而健壯,他被放在偌大的打靶場中,鬆開了鐐銬,讓他自由地奔跑,後麵是十個持槍的士兵。他像隻兔子一樣向前跑,他必須跑到打靶場最前方的一片樹林裏才能夠安全。不管他體力多好,不管他跑得多快,樹林永遠隻能在夢中到達了。男子最後身中數十槍,身體基本成了一個篩子。

正月十三,馬刑,地點是城東的大街上。受刑者是個奄奄一息的老年人,身體虛弱而瘦小。老人被綁在一匹烈馬的尾巴上,被它拖行著在A城的大街上奔跑了足足有一個小時。當烈馬停下疲憊的奔跑時,尾巴上隻剩下了一條繩子。老人身體的各個部位據說散落在A城的大街小巷。

正月十四,淹刑,地點是城中央的十字路口,那一天,交通管製,路口中央放置著六口黑瓷大缸,這一次受刑者是六個。六個人分別站於大缸的旁邊,一聲槍響,被士兵扔進大缸,並死死地按住他們的頭,看誰先奔赴黃泉。據說,最胖的那個人是最先死的,最瘦的那個人堅持得時間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