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卻是因禍得福,祁凜冽和雷多經常結伴一起行走。由業務不搭界的同事跳躍為可以在生活上互相幫助的朋友,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那些日子因為三環的繞行狀態。雷多幾乎每天早上都要早起一個小時,轉三次車才能繞過去,後來祁凜冽知道了她雷多奔波的狀況,主動打電話邀請她早上一起上班,開始她有些不適應,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子,一直孤獨而獨立,並不是太習慣別人對她無條件地好。後來祁凜冽幹脆每天到八點鍾準時打電話給她,告訴她他的位置,更有一次他把車開到她的小區附近,幾次三番之後,雷多不再如一隻包裹嚴密的刺蝟,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對她的照顧。
祁凜冽是一個非常健康的人,健康得像一朵太陽,他小她兩歲,卻意氣風發,似乎沒有什麼心事,他令到她想起了大學時代,那些喜歡打籃球的男生。一個一個莫不如一朵朵太陽。
是自己抑鬱了太久,幾乎要長出苔斑。
有時候祁凜冽講一些上大學時候的事情,有時候他會討論一些北京胡同裏暗藏著的經典小吃,還有時候還會說到漫畫,他似乎對於漫畫非常精通,甚至比她這個專業的漫畫師還精通,他可以說出任何一位著名漫畫師的作品特點,他甚至連關於那些動漫師的八卦都知道,有一天,一個紅燈的當口,祁凜冽突然地探過頭來,對雷多說:你的畫很有意思。
雷多有點意外地說:你什麼時候看過我的畫。
祁凜冽斜著眼睛笑起來,沒有回答她,她再三地追問他也沒有說究竟,後來他又問:你的愛情一定不怎麼順利吧。你的畫裏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一句話,戳到了雷多的痛處,她即刻緘口,再不說話,窗外仍舊是這個城市裏穿來梭去的上班的行人的足跡,那樣地匆忙地有序,每個人的麵孔都寫滿了無奈。祁凜冽放了一首歌,車開得很緩慢,他說:很多事情,自己消化掉之後再抬頭看看,太陽還是一樣升起。沒有任何人值得你去沮喪。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感覺到決痛難當,瞬間化作奇怪的感覺,那一刻,她將自己給嚇住了。
與森林的感情結束之後,雷多徹底淪喪為一個愛無能患者。
以往她總是以下一任的新鮮來替代上一場的悲歡——這幾年,她似乎一直溺在愛恨情愁裏不得翻身,而這一次,她卻完完全全地淪喪。
她再也起不來了。這一次有點太慘,她甚至感覺到了家國破滅的絕望。感情倒是可以無盡地踐踏,而她那點可憐的積蓄所能夠帶給她的強烈震撼,是她始料不及的。
她換掉了自己的所有電話,甚至她換掉了陪伴自己多年的直發,而燙了一頭極其神經質的卷,似爬滿了謝落了的牽牛花藤一樣地無奈。她總是越來越狼狽,曾幾何時,她還是一個精明到水泄不通的女孩,不過幾年時間,她淪為一個情商為負數的女人。歲月給予她的,除了越來越難以成全的安全,就是華麗褪盡後的倦怠。
她推掉了一切的約會和一切關懷看顧,她堅持著自己走出來。她不相信她就此會倒掉的,當然她是一個感情豐富的人,可是她還是一個相當薄情的人,所以,她不會拿著這段屈辱太懲罰自己,不過是一段感情嘛,說忘記就忘記。沒什麼大不了。
有一天她在洗澡,電話突然狂響,她受不了那樣神經地巨大聲響,身上的泡沫沒有幹就跑出來接電話,祁凜冽的聲音從那邊傳來:今天晚上我要加班到很晚,明天無法接你。你自己去上班吧。
她恩了一聲。然後掛掉電話,居然有一些失落,她似乎注意到自己的變化。她每天早上都會不自覺地注意自己的服裝搭配,發飾,甚至鞋子是否幹淨——難道不是為了祁凜冽。
她惶惶地衝淨擦幹身體,坐在床上發呆。
她不允許自己再次進入無法掌握的境地,這不僅僅是因為她剛才泥沼裏爬出來,更重要的是,她再不打算繼續那些愛恨情愁的日子繼續下去,她希望自己重新開始一種新鮮的生活,看DVD,聽法文歌,努力工作,重新攢錢。感情太重,不是她這樣脆弱的人可以擔負得起的。
可是她真的是太多情的人,經久摔打之際,竟然還會有感覺滋生。這是她這類女子最致命的傷處——即使情傷累累,那被按捺住的情感也會適時地冒出頭來,以左顧右盼地姿態隻等一個妥當的契機,然後繼續朝氣蓬勃。
她恐懼而果斷地決定,這不是她需要的,她必須要斬斷。她不允許自己如此被情感牽得退前倒後,毫無安穩。
她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對她有好感,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有女朋友,或者一些曖昧糾纏的關係,更不想搞辦公室戀情,甚至,她不可能接受自己搞姐弟戀。他是真的很陽光,也真的很可愛,可是,她真的無力再次加入那些轟轟烈烈的狀況中去,她真的已經崩潰了。
這樣的決定一旦產生,她突然變得堅強起來。
以加班為借口,她錯開了和他來往的時間,並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認識藍山。
藍山不是咖啡,而是藍山。
第一眼看到藍山的時候,雷多就想大哭一場——為什麼藍山與那個將她墜入地獄的森林,是那般地眉目相似呢。
認識藍山也有些意外。
那天雷多一個人落魄地走路去乘坐地鐵,然後一個背影呼嘯而去,她幾乎立住在那裏——那不是失蹤多日的森林?這一個發現令她萬念複蘇,她甚至動了報警的念頭,後來她跟蹤那個男人出了地鐵口,一直走了很遠,男人停在一個報刊處買了一本軍事天地。她馬上明白了此非彼人。
森林是一個不可能對軍事有什麼興趣的男人。
不光是軍事。她不知道森林對什麼感興趣,後來她認為,他是一個詐騙成性的男人,他所精通的,是如何以純良的麵目欺詐良家女子,而不露痕跡,並且,遁地無蹤。認識他那麼久,連他身份證都沒有看過,她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他的家庭住址,她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這樣精通詐騙的人,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真相了吧。
她在認定了他不是森林之後,茫然地轉身離開,他卻跟了過去,眼光銳利地問:你跟蹤我?
雷多站在了這聲詢問裏,她回過頭來,緩緩地看著那個複製麵孔的男人說:是的。我以為你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他尷尬地哦了一聲,然後說:對不起,惹到了你的傷心。
她無法控製內心的狂劣情緒。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似乎這幾個月的隱忍,委屈,忍耐,消解,都在這一刻噴湧而出,一股腦地綻開在他的麵前。
他是藍山。
一年前,森林讓她有了多少的歡笑。而僅僅半年的歡笑,是用幾個半年的艱辛來換取的吧,她已然支持不下去,藍山那天帶她一起去吃飯,陪她一直到天很黑,那天他們一直走路,穿越了小半座城那麼遠,直到腳跟酸痛,她沒有向他傾訴那些過往的瑣碎,她隻是來來回回地說,我再也不會戀愛了。
這句話在她認識藍山的第二周終於變成一句廢話。
是的我又戀愛了——雷多神情渙散地抽著一支煙,她看到祁凜冽直接的眼神就這樣毫不客氣地襲擊來。
雷多補充地說,很變態的,跟上一個男人,幾乎一個係列的相貌。180公分,單眼皮,尖下巴。薄情的樣子,早晚是要給我傷害受的。
祁凜冽欲言又止地笑了笑,然後說:我當真以為你如你所說的,抱定了獨身的信念。
雷多說,我這樣的女人,多情到泛濫。我拿自己沒辦法的。
祁凜冽說,好吧。那麼祝你好運。
他別過她,低頭向辦公室走去,她突然感覺眼睛酸澀,她是傷害了他嗎。隻是,如今都是錯。她不知道她和藍山會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她似乎天生是折騰的命運,勢必將自己搞到精疲力竭的境界,也還是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