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到如今都是錯(1 / 3)

第一次見到祁凜冽的時候,是在公司的午休咖啡室。

彼時雷多端了一杯滾燙的咖啡走出來,如同走鋼絲的花臉華服人一樣,小心翼翼,行動謹慎,惟恐那一杯飲料,不小心濺在光鑒可人的地板上,並發出來聲響,令自己尷尬難當。

如同這杯咖啡一樣,雷多進入公司兩個月,每每行動總是小心翼翼,行動謹慎,惟恐自己的張揚驚恐了平靜的局麵,而出現不願意看到的皺紋。

半年前,一個男人帶走了雷多的所有財產包括情感和手提電腦,與一個不知根係的女子消失A城。人間蒸發,那一段時間,雷多幾乎耗盡所有的力氣去找尋,她隻有一個請求:把我的計算機還給我。除此之外,一切歸你。

那台計算機是雷多大學畢業第三年,拿著辛苦的繼續,買的寶貝,這麼多年來一直跟在她的身邊,無論是去演出還是旅行,從不離身,她的畫稿,手稿,一些攝影作品,全部都存在這個計算機上,包括一些電子文件的情書。

卻不知道變了心的感情與變了質的肉一樣,當拋棄則拋棄,否則惡臭難當,除了給自己添惡心之外,再無任何益處可得。

森林從此以後,突然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她隻知道他跟一個女人,拿著她所有的一切離開,至於跟誰,去了哪裏,要做什麼,會不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還是逍遙快樂著,她都無從知曉了。

雷多是一個典型的網民,每天的生活,除了跟那些畫稿打交道,就是泡在網上。

然後認識了森林,一個經常能夠逗到雷多歡笑的人,一個曾經讓雷多明白真實的生活永遠比虛幻的網絡更能夠有歸屬感的人。

她真的以為他們會一直走下去,直到未知的以後,卻沒有想到,晴天霹靂,他就這樣地粉碎了她的一切幻夢,致命地將她推到絕望的深淵,然後扭著鬼臉給她看。

那天晚上她在心如死灰之後,想著自己不再年輕的容顏,和全部塌陷的生活,包括一貧如洗的現狀,終於嘴裏含了N顆藥片,一覺睡了下去,可是歹運卻命硬,隨著早上的太陽一起醒過來,她始終健康而憂傷。心裏的傷痕再大,也傷及不了一直顛簸卻頑強的身體。

隻好像斯嘉麗一樣迎著朝陽在泥濘裏站起來,重新生活。

眼淚是無法挽回的,金錢也是無法挽回的,青春更是無法挽回的,唯一能夠挽回的,隻有暫棄的事業。

原本,六年的積蓄,雖然微薄,但足以令到她不必朝九晚五灰頭土臉地去混生活,她可以選擇穩穩地作一個悠閑的SOHO,接一些活,間歇外出旅行,拍下她鍾愛的風景,做成紀念相冊——那是她從小的理想,而就在要實現的當口,生活驟然出現了轉變,她不得不重新回到起點,忍辱負重地將那美麗理想壓在丹田,而躡手躡腳的去謀生。

就當這六年,是黃粱一夢,就當自己,是剛入世的少年好了。

她從來沒有想到,她曾經看淡的金錢,在關鍵的時刻竟然是那麼地重要——她再也無法去買那些奢侈的時尚品,再也無法去血拚,她甚至本來可以付上的一套小戶型的首付款,也就這樣可怕地泡湯了——她必須四處張羅招聘信息,然後跌跌撞撞地投放簡曆,風塵仆仆地穿城麵試,不斷地陳述著自己的優秀,以博取對方的信任,她從來沒有感覺過那麼心累。

最後,選定了這個工作,她搖身一變,成為首席手機遊戲設計師。薪水歎為觀止,工作卻繁瑣到要命,她逐漸覺得體力有些不支,可是,她別無選擇。

第一次對祁凜冽有印象,是雷多顫微微地走出咖啡室,端了一杯滾燙而小心的摩卡,而他正迎麵走過來。幾乎就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同時,一杯咖啡灑在他質地潔白的襯衫上。刹那間,那一片白雪一樣的整齊規矩的界麵上,就這樣綻開了一朵茶色菊花。

雷多驚恐地叫了一聲,她看到祁凜冽的麵色,也在刹那間失去了顏色。

他的臉真是白,也許是失去顏色後,她端正而良久的注視給予她的錯覺,總之他就以那樣一刻煞白的臉,定格在雷多睜大的雙瞳中。

然後雷多聽到自己一連串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祁凜冽笑得很勉強地說:沒關係。你沒有燙傷吧。

她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臂上,濺了波瀾壯闊的一片——這樣尷尬的初識啊。

印象裏,除了每周的例會,她幾乎從來沒有看到過祁凜冽。當然,每當出席公眾場合的時候,她總是盡量地低,低得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土裏,一連枝葉都不要露出來。

她隻知道他是公關部的,成功地搞過眾多的宣傳和企劃,平日裏見他也都是神清氣爽的樣子,一眼看過去,就是沒有受過什麼波折的男人慣有的快樂神情。

她看不出來他的年紀,也許比自己小幾歲。但是她知道她的冒失給他帶裏的麻煩,令他很不愉快。

他很寬厚地笑笑,表示沒關係,然後走了,她回過頭去,看到他胸前頂著一身亂七八糟的斑點消失在視線裏。像一隻皮毛花紋分布不均勻的小豹子——她真的是太不厚道了。她有點懊惱,平白地,弄髒了別人的襯衣,還要把人往動物上想。

整個那一天,她的心情都是沉重的,那是她不平靜生活的初始,而現階段,她是多麼希望一切平靜如舊呢。後來她反複地懷想後決定,翻出公司的通訊簿,找出他的電話。

分機——1019,手機號碼:138……

她把他的號碼記到了手機上,本來想直接打通分機,卻又覺得太過隆重,於是她發了一條信息給他:我希望幫你幹洗一下衣服。

信息很快回來:不用客氣了,沒關係。

她再回:我心懷愧疚,不太舒服。

他說:那改天請我喝茶好了。真的不用客氣了。

如此的謙讓反而令她更加尷尬,下班的時候,她改變了下班就走的習慣,東西收拾好之後給祁凜冽發了一條信息問:什麼時候下班?

他說:還要加一會班,20分鍾吧。

她坐在座位上發了一會呆,然後拿了一包煙,走出門口,吸煙區離電梯口是幾米之遙,她依在大廈層層防範的玻璃堡壘裏麵,看著外麵昏沉的天氣,有些困倦。

全然投入到工作上並非明智之舉,生命若然全部是謀生的目的,那麼很容易逼人向往絕境。兩個月了,她已經忘記了森林所帶給她的傷害,唯一遺有傷痕的,那筆錢的失蹤帶給她的眾多不便,還有她瘋狂地想念她的計算機,暫時她沒有資金再去買一台計算機,而她那些多年積累的作品和資料,卻是再多的錢也買不回來的了。不知道現在那台電腦落入誰人之手,也許不經意地,就把她的那些寶貝都隨手刪掉了吧——浩淼宇宙裏,隻消一個刪除鍵,那些本來存在的東西就無影無蹤——就像她的愛情,她無論如何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喪盡天良地欺騙她。

後來她感覺到眼眶有些濕潤的時候,看到祁凜冽背著一個卡其布的包,很開心地走了出來,外麵是一件深色的外套,看不到斑斕如豹的襯衣——她走了過去,迅速調整了表情,說:你終於下班啦。

後來雷多想起那天的景況都會忍不住笑起來。

那天的情況很詭異,也很戲劇,怎麼會在一天之內發生那麼多的事件呢?先是她潑了一杯咖啡在他的身上,後來當他們下班一起走向停車場的時候,卻聽說三環某處因為汙水而暫停通行,雷多是在一個勁地請求他將襯衣拿給她去洗衣店幹洗,而他是一個勁地請她不要介意,如此喜劇的場麵,卻在暫停通行的尷尬裏止住。

祁凜冽問:你去哪裏。

雷多說:新街口。

他誇張地瞪大眼睛說:不會吧,我在地安門。

……

竟然是順路的關係,後來當然衣服是沒有讓雷多拿去洗,雷多甚至想幹脆買一件相同款式相同牌子的襯衫賠償——她總不習慣在生活習慣和情感上有所虧欠,這注定她比別人容易陷入憂愁中。可是她瞟見了他紐扣上的的品牌標誌,頓時萎頓了下去——現時,她是不會有那麼多的錢去賠償的。她現在步步被金錢逼到窘迫,它能令你有尊嚴,有優雅,有選擇,可以給予慷慨,懂事,大度等個性,沒有它,隻能是捱苦受難尷尬被動和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歎。她沉了下去,心裏一陣酸楚,不過一場愛情,卻令到她如墜地獄,她真的是發自內心地詛咒那個靈魂泯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