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小居從決定出發到定上出發的火車票,前後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
那天她接到了鄭元的短信,短信的內容很簡單,五個字:我們分手吧。
電話打爆了線都沒有人接聽,再打就成了關機狀態,章小居自嘲地想:可能是自己撥打的次數實在有點多,把鄭元的手機打沒電了。
放下電話,章小居走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水龍頭一開,隨著嘩嘩的流水聲,眼淚就掉了下來。
既然眼淚掉了下來,就索性大哭一場好了,是誰說過的?為愛情流眼淚並不丟人。
跟鄭元戀愛已有三年,雖然中間分分合合實際在一起的時間可能還不到一個月,但是章小居認識他們的感情是堅不可摧的,沒有別的理由,因為她很愛他——這就足夠了吧?
半年前鄭元丟了工作,一氣之下南下遊玩,竟然來了一通電話告訴章小居他打算在深圳定居了,章小居看了看日曆,不是四月一號,又摸了摸自己的頭,她沒有在作夢,鄭元瘋了,已經不再是衝動的年紀,他竟然如此衝動了做出了這樣瘋狂的決定。
“沒別的,親愛的,我打算換一個城市,重新開始生活,北京我厭倦透了,連空氣我都厭倦。”
章小居這才明白原來鄭元說的是真的。
接下來,他們開始不間斷地在電話裏爭執,爭執的主題是——你快回來——你快過來。
章小居希望鄭元回來,鄭元則希望章小居放棄一切跟他天涯海角地流浪,這對於已經27歲的章小居來說,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她隻有17歲,別說是深圳,就算他邀她去神農架,她也可能眼都不眨地背起書包就走。
然而,時間把每個人的單純拿走掉,鄭元卻又自己把它偷回來了,在幾次爭執未果後,鄭元發來了短信,宣布要跟章小居分手。
放棄一切談何容易。記得剛來北京的那年,章小居住在一間小得不能再小的平房裏,上廁所要跑到胡同口的共用廁所中,每當她睡意朦朧又不得不起身飛跑著去廁所的時候,她都想大哭一場。這種經曆不是每個人都有的,所以不是每個人都會珍惜已經擁有的東西,可是,這一切跟愛情相比,真的那麼重要嗎?
哭完的章小居當下決定去深圳見鄭元。
分手也好,妥協也好,她必須要見他。
雖然五一長假已經取消,火車站永遠是熙熙攘攘的一副擁擠的景象。
有那麼多的人從這裏走向那裏,從那裏又走向這裏,來來回回,也許有目的,也許沒有目的,隻帶著夢和行李。
章小居因為走得匆忙,幾乎什麼都沒帶,像個去春遊的小學生一樣背了一個雙肩包,裏麵裝著她的電話,鑰匙,錢包和紙巾等一些零碎的東西。進站的時候她感覺到身後有個人撞了她一下,還沒等她回頭,她就會後麵的排隊的人擠進了候車大廳,然後就是檢票,當她終於氣喘籲籲地跟著人群走到火車上的時候,離火車開車的時間隻有五分鍾。
真驚險,像美國大片一樣刺激,章小居喘了口氣,看著火車漸漸開始行駛,才慢慢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伸手一拿背後的包,發現包被劃了,東西全部不見,隻剩下一具殘破的布屍體,章小居傻了眼,想起進站時候身後被人撞的那一下,估計就是在那個時候被小偷給盯住的。
這可怎麼辦。
章小居後悔自己像個白癡一樣,為什麼要選一個背在身後的包呢?
正在沮喪,迎麵一個男人從她身邊經過,狹窄的過道容不下兩個人同時站立,章小居隻好使勁側著身子,讓出一條通道,那個男人禮貌地點了點頭,在離她不遠的座位坐下,熟練地把行李箱放在了腳下,看了看窗外奔馳的山和樹,再把目光收回來,看了看傻站在那裏的章小居。
章小居心想,幸好火車票一直握在手裏,否則自己連車都上不來了。
低頭看了看火車票上的座號,23號,巧得很,就在剛才那個男人的斜對麵。
章小居六神無主又萎靡不振地坐下,她旁邊是一對新婚夫婦,像是剛度完蜜月的樣子,即使是在火車上,兩個人依然頭挨著頭,手牽著手,生怕一放手對方就會飛掉了似地黏得緊緊的,章小居有些尷尬,因為她的座位正好在兩個人中間,還沒等他們開口,她主動說:“我們換換位置吧,我坐在過道邊。”
新婚夫妻友善地對章小居笑了笑,繼續甜蜜地對視,章小居換到過道的座位,抬頭一看,正好跟剛才的那個男人對麵。
火車急速行駛,廣播裏開始有音樂響起,想著自己將要見到在深圳迷失了自己的鄭元和他們不知道會怎麼樣的未來,章小居歎了口氣。
火車到達霸州的時候,已經是淩晨,新婚夫婦已經依偎在一起睡眼迷離,車窗外一片漆黑,車廂裏很多人也都打起了呼嚕,對麵的男人一直抱著胳膊在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他的旁邊是兩個生意人,嗓門很大,操著一口章小居聽不懂的方言在交談,手上的戒紙在燈光的照耀下雀躍不已,章小居還一直在想被盜的事件,她真的是倒黴到了家,本來是匆忙地去挽回可能已經失去的戀人,卻在還沒上火車的時候就會偷了個空,是不是應該報警?可是她是在上火車前被偷,報警會有用嗎?
正猶豫著,對麵的男人突然說:“你打算報警嗎?”
章小居嚇了一跳,仿佛一個超市盜竊被當場抓住的小孩子,她有點防備地說:“你怎麼知道我要報警?”
男人笑著指了指被小刀劃破的包,章小居笑了。
“報警有用嗎?”
男人說:“報警有用的話,小偷們就不會這麼猖獗了。”
章小居點了點頭,其實她包裏的東西並不值錢,現金隻有六七百塊,一部用了兩年多的手機,也不值多少錢,鑰匙丟了也可以重新再配,隻是,錢包是鄭元當年送給她的生日禮物,這一次被盜,讓章小居心裏有非常不好的預兆,她沮喪地歎了口氣,心底卻越來越覺得跟鄭元的感情似乎真的已經在一發之間了。
對麵的男人說:“是回家嗎?”
章小居搖搖頭,並不想跟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私事,對麵的男人也非常有節製,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是嘴邊一直流露著一個善意的微笑,仿佛讓人很容易靠近,又仿佛不能跟他靠近。
旅途實在是太寂寞了,章小居不停地打著哈欠,感覺困意已經漸漸襲來,她側了側身子,靠在火車座位的後背上,閉上眼睛休息,恍恍惚惚地,就進入了夢鄉,夢到鄭元窮凶極惡地跟自己說話,說了很多很多,她卻一句也聽不到,她著急地想叫他大點聲,可嗓子裏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就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被一個巨大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才發現是斜對麵的生意人突然打了一聲響亮的呼嚕,這一個呼嚕的威力極其之大,大到周邊好幾個人都被他吵醒,包括那對甜蜜的新婚夫妻,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生意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用極其不標準的普通話說:“累垮了,不知道這時候補不補得上臥鋪,深刻坐車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