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掠顏色飛上了樹。
“看,一隻黃鸝!”有人說。
翹著尾尖,它不作聲,
豔異照亮了濃密--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熱情。
等候它唱,我們靜著望,
怕驚了它。但它一展翅,
衝破濃密,化一朵彩雲;
它飛了,不見了,沒了--
象是春光,火焰,象是熱情。
--《黃鸝》
春天終於來了。
你熱愛春天,就像熱愛世間最自然的歡娛。第一縷清風,吹開遠處的冰層,停留在江南的楊柳枝頭,噝噝作響。長煙引素,水如藍染,山色又漸青……三世溫柔的輕霧,依然還在繾綣迷離,飽滿欲滴的心意,如古舊的翡翠一般透澈瑩瑩。
站在古鎮的春光裏,你梳理著心中的思緒,如一隻明豔的黃鸝在微風中梳理著翅羽-眉峰微蹙,神態俊美,眼波的流轉是小小的火焰,綠色的火焰,在綠色的春天裏一邊燃燒,一邊附耳相告。
你需要一次展翅。展翅吧,熱情地張開臂膀,衝破濃密,翹著尾尖,去彩雲中放歌。
1915年春。短暫的新婚生活後,你打點行裝,去往上海滬江大學繼修學業。
滬江大學是一所風景幽雅的教會學院。那樣的季節,學院的鐵門鎖不住綠茵,它們不懂得人間的春愁,一直春潮一樣地蔓延到黃浦江畔。春天的江水,是平靜而安然的,帶著滄海的風味,端詳著你光潔年輕的臉。
學院周圍遍布高大的白玉蘭花樹,非常動人。玉蘭在枝頭沒頭沒腦地開啊開,芳馥籠罩的校園裏,便鼓蕩著樸素天真的風味,陶醉著莘莘學子。若逢禮拜,則有唱詩班在深情朗誦《聖經》:敬畏上主是人的光榮、誇耀、喜悅和歡愉的冠冕……敬畏上主的人,終必得福。在他臨終之日,必蒙祝福。
我不辭痛苦,因為我要認識你,上帝;
我甘心,甘心在火焰裏存身,
到最後那時辰見我的真,
……
-《再不遲疑》
時至今時,靠近你生命中的那個春天,我依舊能感覺到空氣中的顫動-像痛苦剝落,乍現本真,像新生的嬰孩,迎合著母愛。你心中亦有綠意蔓延的喜悅,正迎合著,神性中的恩慈與敬畏。
你能聽見,春陽下有翅羽抖動的脆響,雲端有神在言語……神說,要有光。於是就有了光。
嶄新的環境,足可以洗滌一千遍記憶與心胸。
你的記憶中,硤石古鎮的幽階之上,偶爾也會閃過幼儀低順的眉眼。她依然是賢淑的,守著深秋裏一絲蕭索的回憶,在春日中默默思念遠方。她把那些回憶視作一生堅持的信念,並將其植入心中的丘壑,然後依偎著一把清瘦的寂寞,溫良度日,不言不語,不掙不紮。
而彼時,那些,已不再是你心頭的陰霾與愧疚。你煥發成為心懷淩雲之誌的幹淨男子。理想與抱負,是召喚你的光。你對自己說,要向著光奔跑,要向著光展翅,不要停,不要停。
滬江開設的是中英文學、曆史、《聖經》,以及數理化的教程。誌摩,你得到神的祝福,成績門門優異,才華震驚了整個學院。
但是,要翱翔於雲霄,就必須向往更廣闊的天空。要有所作為,就必須學習更多的知識。在滬江的一個學期,正是中國局勢動蕩的時期。清政府滅亡後,袁世凱的稱帝之心便日益暴露。各省袁黨,以及被收買的社會名流組成“請願”團,要求實行帝製。台灣抗日誌士近千人被處死。各路軍閥也是參與其中進行政治爭奪。生活在底層的人民,麵臨的是水深火熱。護國戰爭,一觸即發……
青年!
你為什麼醉心於革命,
你為什麼犧牲於革命?
黃河之水來自昆侖巔,
泛流華族支離之遺骸,
挾黃沙莽莽,沉鬱音響,
蒼涼,慘如鬼哭滿中原!
華族之遺骸!浪花蕩處
尚可認倫常禮教,祖先,
神主之斷片,-君不見
兩岸遺孽,枉戴著忠冠、
孝辮、抱缺守殘,淚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