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領頭犬巴克(2 / 3)

誰為首領

“我說什麼來著?我說過巴克是個雙料惡魔,這話一點沒錯。”

第二天早晨,當弗朗索瓦發現斯皮次不見了,而巴克渾身是傷的時候,說了這番話。他把巴克拉到火邊,借著火光指點著那些傷口。

“那個斯皮次打得真夠玩命的。”佩羅一邊察看一道道張開的傷口,一邊說。

“可這個巴克雙倍地玩命。”弗朗索瓦回了一句。“這下我們可以好好跑路了。沒有斯皮次也就沒有麻煩了,肯定的。”

佩羅收拾宿營用具,把東西裝上雪橇,弗朗索瓦則給狗套挽具。巴克踏著碎步跑到了本來由斯皮次占據的領頭狗的位置;可是弗朗索瓦沒有注意到它,把索爾雷克斯帶到了那個它垂涎已久的位置。照弗朗索瓦看來,在現有的狗裏,索爾雷克斯是最好的領頭狗了。巴克大發脾氣,向索爾雷克斯撲去,把它趕走,自己站到了那個位置。

“嘿!嘿!”弗朗索瓦樂不可支地拍著大腿喊了起來:“瞧瞧這個巴克。它把斯皮次咬死了,就以為該由自己來接替這個位置了。”

“走開,去!”他喊道。可是巴克一步都不肯挪。

他揪住巴克的後脖頸,不顧巴克發出威脅的聲音,把巴克拖到一邊,重新換上索爾雷克斯。這條老狗並不想這麼幹,而且明確表示它害怕巴克。可是弗朗索瓦卻一意孤行,但他剛剛轉過身,巴克就趕走了索爾雷克斯,而索爾雷克斯倒也樂得離開。

弗朗索瓦發火了:“媽的,看我怎麼收拾你!”他一邊叫嚷,一邊拿一根老粗老粗的棍子。

巴克想起了穿紅毛衣的人,於是慢慢地向後退卻。當索爾雷克斯又一次被帶過來的時候,它並沒有打算衝上去,而是在棍子剛好夠不著的地方繞來繞去,惡狠狠地咆哮著。它一麵兜著圈子,一麵盯著棍子,萬一弗朗索瓦舞動棍子,它也好躲閃,因為它已經知道棍子是怎麼一回事了。

弗朗索瓦忙著套雪橇。他招呼巴克,準備把它套在戴夫前麵的老地方。巴克向後退了兩三步,弗朗索瓦跟上去之後,它就再往後退。僵持了一陣子,弗朗索瓦便揮起棒子打了下去,以為巴克會害怕挨打,但巴克卻公然造起反來。它想幹的,不是逃避一頓棒打,而是得到領頭狗的地位。它有權得到這個地位,這是它掙來的,差一丁點兒它都不會滿足。

佩羅插手了。他倆圍著巴克追來追去,折騰了大半個鍾頭。他倆用棍子打它,它閃開;它並不打算逃走,隻是圍著營地躲來躲去。這就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倆,隻要它的願望得到滿足,它就會乖乖地讓他倆套上雪橇。

弗朗索瓦坐在地上搔起了頭皮,時間過得很快,他們本來都該跑出一小時的路了。他搖搖腦袋,衝佩羅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佩羅則聳了聳肩頭,表示他們失敗了。於是弗朗索瓦走到索爾雷克斯站著的地方,招呼巴克過去。不過它站著沒有動。弗朗索瓦卸下索爾雷克斯的韁繩,把它套回原來的地方。整個狗隊都套好了韁繩,一個挨著一個準備上路了。除了最前麵,巴克沒別的地方套了。弗朗索瓦再一次招呼巴克,卻仍然沒有過去。

“把那根棍子扔下。”佩羅吩咐道。

弗朗索瓦剛剛照辦,巴克就跑過來了,它身子一甩,站到狗隊領頭的位置。它的韁繩被係好了,雪橇啟動了。它們衝上了沿河的雪道,那兩個人則跑了起來。

弗朗索瓦以前就對巴克估價很高,說它是個雙料的惡魔,可沒到中午他就發現他還是低估了巴克。巴克一躍而擔負起領導的責任,在需要做出判斷的時候,在需要敏捷思維和迅速行動的時候,巴克的表現甚至比斯皮次還要出色,而弗朗索瓦以前還沒見過能比得上斯皮次的狗。

巴克勝斯皮次一籌,在於它做到了使它的部下們令行禁止。戴夫和索爾雷克斯對更換領導的事無所謂,這和它倆沒關係。和它倆有關的就是出力拉橇,隻要不影響拉橇,它倆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呢,哪怕是好脾氣的比利當了頭兒,它倆也無所謂,隻要它能維持好秩序就行。而狗隊的其他成員卻在斯皮次最後的日子裏變得不安分了,如今巴克要著手把它們管出一個樣子來,可讓它們吃驚不小。

緊跟在巴克身後拉橇的派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在胸帶上多加一分力量,由於它的懶散,多次受到巴克的猛力扯動,結果頭一天還沒過去,它拉橇出的力氣便超過了平生任何時候。頭一晚紮營,那個性情乖僻的喬就被狠狠地整了一頓———這種事以前斯皮次可從來沒有辦到過。巴克憑著自己塊頭大,把喬壓得透不過氣來,隻用這麼一招兒,就把喬收拾得不再亂咬,嗚嗚叫著求饒起來。

全隊的整體狀態馬上得到恢複,狗隊重現了往日的統一性,又步調一致地拉起橇來。在淩克灘,兩條當地的愛斯基摩狗梯克和庫那加入了狗隊。巴克製服他們之神速,令弗朗索瓦驚訝得透不過氣來。

“像巴克這樣的狗真是絕無僅有!”他嚷道。“絕無僅有”!

這是一次破紀錄的奔馳。跑了十四天,每天平均跑四十英裏。一連三天,佩羅和弗朗索瓦昂首挺胸,在斯卡格威的大街上溜達,人們爭著請他倆喝上一杯,而狗隊周圍則不斷地聚起一群群心懷敬意的馴狗人和趕橇人。接著上邊就來了命令。弗朗索瓦把巴克叫到身邊,摟住它哭了一場。這是巴克最後一次見到弗朗索瓦和佩羅。和其他人一樣,他倆從巴克的生活中一去不複返了。

一個蘇格蘭混血兒接管了巴克和它的隊友,它們和十幾支狗隊結伴同行,重新踏上了前往道森的乏味旅途。

這一次可不是輕裝上路,也創不了記錄了,後麵拖著沉重的雪橇,天天都是艱難的跋涉,因為這次拉的是郵件,把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送到在北極搜尋金子的那些人手中。

這是一趟艱苦的旅行。後麵拖著郵件,這繁重的工作消耗了它們不少體力。到達道森時,它們的體重減輕了,身體狀況很糟,得休息十天,要麼至少一個星期。然而,兩天以後它們便離開巴勒克斯,沿著育空河出發了,雪橇上裝著寄出去的信件。狗很疲乏,駕橇人滿腹牢騷。更糟糕的是,天天都在下雪。這就意味著雪道鬆軟,滑板阻力增大,狗得費更大的力氣拉橇。盡管這樣,駕橇人總算還不錯,為那群狗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每天晚上,狗都優先得到照料。它們吃完飯之後駕橇人才吃;所有的駕橇人都要把自己趕的狗查看一遍,照料好它們的腳,然後才去睡覺。然而,它們的體力仍然在下降。入冬以來,它們已走了1800英裏路了,而且一路上一直拉著雪橇跋涉;這1800英裏路程,連最頑強的生命也會吃不消的。雖然巴克自己也很疲乏了,但它還是堅持著,督促隊友們認真幹活,維持著秩序。每天晚上,比利都毫無例外地在睡夢中又是哼哼又是喊叫。喬變得更加乖僻,而索爾雷克斯則根本不讓別人靠近它,無論從瞎了眼的一側,還是從另一側。

但最受罪的要數戴夫了。它不知出了什麼毛病,變得更加陰鬱,更愛發脾氣,一紮營它就立刻做窩,駕橇人便把食物送去給它吃。一卸下挽具臥下來,它就再也不往起站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套韁繩的時候才起來。拉橇時雪橇突然停下來,或者用力啟動使它受到猛力牽拉,它常常會痛得叫起來。駕橇人給它做了檢查,但什麼也沒發現。別的駕橇人全都對它的病發生了興趣,吃飯的時候、睡覺前抽最後一鬥煙的時候,他們就討論它的病情。一天晚上,他們還為它進行了一次會診。他們把它從窩裏拖到火堆旁,東壓壓,西捅捅,直到它叫喚了好多次才停手。問題出在裏麵,但他們摸不到折斷的骨頭,弄不清是什麼毛病。

到達加西亞巴爾的時候,它已經虛弱得多次在拉橇中跌倒了。那個蘇格蘭混血兒喊了一聲停橇,把它卸了下來,然後把旁邊的索爾雷克斯套到雪橇上。他這樣做是想讓戴夫休息一下,讓它空身跟在雪橇後麵跑。戴夫雖然病了,但不肯撤下來,給它卸挽具時還又吼又叫。當看到索爾雷克斯站到了它曾經堅守了那麼久的崗位上時,它傷心地嗚咽起來。因為它為之驕傲的就是韁繩和雪道,即使生病乃至死亡,它也無法忍受由另一條狗來接替它的工作。

雪橇啟動後,戴夫就在雪道旁鬆軟的雪裏跌跌撞撞地走,用牙齒襲擊索爾雷克斯,用身體撞它,想把它撞到雪道另一側的雪地裏,還拚命往它的韁繩裏跳,要插在索爾雷克斯和雪橇中間,自始至終都在傷心和痛苦中嗚咽、吠叫。那個混血兒想用鞭子把它趕走,可它根本不顧鞭子的刺痛。而那個人又不忍心再往狠裏抽了。它直跑得精疲力竭倒了下去,發出長長的悲鳴。與此同時,長長的雪橇隊一輛接一輛從它身旁吱吱地駛過。

它用剩下的最後一點力氣,跟在雪橇隊後麵蹣跚而行,一直跟到隊伍又一次停下來休息。這時它便跌跌撞撞地走過一輛輛雪橇,找到它自己的雪橇,站到索爾雷克斯身旁。駕那輛雪橇的人找後麵的人借火點煙鬥,耽擱了一會。它回來後便趕狗上路。拉橇狗甩開步子走上雪道時一點沒吃上勁,不安地回頭一看,便驚訝地停了下來。駕橇人也吃了一驚:雪橇沒動地方。他把同伴們都喊過來看這一情景:戴夫把索爾雷克斯的兩根韁繩全咬斷了,而且不偏不倚地站到了雪橇前它原先的位置上。

它用目光懇求著讓它留下來。駕橇人也不知所措了。他的同伴說,狗在被剝奪了要它性命的工作之後,會如何如何地傷心。有些狗老得不能勞作了,或是受了傷,竟會因為被卸下挽具而死去。既然戴夫反正要死,他們認為應該讓它心滿意足地死在橇前,這樣做才是件善事。於是,它又被套上挽具,而它則像過去一樣驕傲地拉起了雪橇,盡管它不止一次因體內的劇痛而忍不住叫出聲來。好幾次它倒下去後被韁繩拖著走,有一次,雪橇壓在它身上,結果它從此便瘸了一條後腿。

但它一直堅持到宿營,這時駕橇人在火邊為它準備了一塊地方。早晨起來,發現它已經虛弱得不能走路了。套雪橇的時候,它試圖爬到駕橇人的身邊。它試了幾次才顫巍巍地站起來,踉蹌了幾步,又跌倒了。接著它便匍匐向前,慢慢地朝著同伴們正在套韁繩的地方爬去。它先伸出前腿,然後猛地一收,把身體往前拖上幾寸,它再也沒有力氣了,躺在雪地裏喘著粗氣,眼巴巴地看著它的隊友,這就是他們最後看到它的情形。可是他們後來仍然能聽到它的悲鳴,直到他們穿過河邊的一排林子,消失在它的視野之外。

雪橇長隊停了下來,那個蘇格蘭混血兒踏著自己的足跡,慢慢地回到剛離開的營地。傳來一聲槍響,那個人又急匆匆地趕回來了。鞭子甩了起來,鈴鐺歡快地叮當作響,雪橇在雪道上吱吱地跑起來了。但是巴克知道,別的狗也知道,在林子的那一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挽繩與小道之苦

當他們到達斯卡瓜時,狗都筋疲力盡了。曾經有140磅體重的巴克,現在僅有115磅。其它的狗,雖然比它輕些,但體重比它減少得更多。派克跛了,索爾雷克斯也是如此,達布肩胛骨疼痛。

它們的腳都疼得很厲害,再也沒了彈性。它們累得要死,不是由於短暫的過度勞累幾個小時就能恢複過來,而是由於多少個月來的極度疲勞所引起的。

本該給它們一段休息時間,但信太多,隻好用新的哈德森灣狗來代替那些不適應道路的狗了。

第四天早晨,合眾國來的兩個人買下了這些狗和雪橇。幾乎沒出幾個錢。

這兩個人相互稱呼“哈爾”和“查爾斯”。查爾斯是位膚色稍淺的中年人,長著一對水汪汪的眼睛,留著卷曲的短發。哈爾是個十九、二十歲的小夥子,腰間皮帶上插著一隻柯爾特式左輪手槍和一把獵刀。

他們不知道如何使喚狗。他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殘酷地鞭打狗。巴克和它的同伴在雨點一樣的抽打之下絕望地掙紮。

巴克像在惡夢中,蹣跚地走在全隊的前頭。隻要一息尚存,它就拉。當它再也不能拉了,就倒下,在雪裏喘大氣,直到狂暴的抽打使它再站起來為止。

狗一條條死去,最後包括巴克在內也僅剩七條。它們那樣虛弱,那樣可憐,再也感覺不出鞭抽的劇痛和棒打的傷痕。

桑頓緊閉著嘴。索爾雷克斯第一個爬起來站著。巴克沒有動靜,它靜靜地躺在它倒下去的地方。鞭子一次次抽得它皮開肉綻,但既不叫喊,也不掙紮。哈爾把鞭子換成了棍棒。在雨點般愈加厲害的棒打之下,巴克沒有動彈。

像它的同伴一樣,它幾乎不能站起來,但與它們不同的是,它下決心不走了。它有一種模糊的危險感覺,它拒絕動身。

突然,桑頓朝年輕人撲去,哈爾被推得往後倒退,就像被倒下的樹擊中一樣。

“假如你再打那狗,我就宰了你。”桑頓用哽咽的聲音說道。

“這是我的狗,”哈爾答道,一邊擦抹他口裏流出的血。“給我滾開,否則我連你也打。我要去道森。”

哈爾抽出他的長獵刀,但桑頓用斧頭柄敲打他的指關節,將刀打落在地。當他試圖把刀拾起來時,桑頓又打擊他的指關節。桑頓自己把獵刀撿起來,兩下砍斷巴克的挽繩。

哈爾再也沒有了鬥誌。此外,巴克似乎要死了,沒辦法再拉雪橇了。

幾分鍾後,他們從岸上出發,下到河裏。巴克聽到他們走,抬頭看著。

在巴克看著他們時,桑頓在它旁邊蹲下,用粗糙而體貼的雙手探尋斷骨。探尋的結果發現這條狗隻是遭了多處皮肉外傷和極度饑餓。這時,雪橇已走出四分之一英裏。

狗和人看著雪橇在冰上向前爬行。

突然,他們看到雪橇後部掉了下去,接著,周圍的整段冰塌陷了,狗群和人都不見了,所能看見的隻是一個張著大口的洞,桑頓和巴克相互對視著。

“你這可憐的狗。”桑頓說,巴克舔著他的手。

為了一個人的愛

頭年十二月,約翰·桑頓的腳凍傷以後,他的夥伴們就把他安頓好,留下來養傷,他們自己則溯流而上,去把木排放到道森。救下巴克的時候,他走路還有些跛,由於天氣一直挺暖和,現在已經不跛了。在這裏,在長長的春日裏,巴克臥在河岸旁,注視著流水,懶洋洋地聽著鳥兒的歌唱和大自然的和聲,漸漸地恢複了體力。

在跋涉了三千英裏之後,能得到休息那是再好不過了,而且也必須承認,隨著巴克傷口的愈合、肌肉的豐滿、骨頭裹上一層新肉,它變懶了。說到懶,大家———約翰·桑頓,還有斯基特和尼格———都在消磨時光,等著木排下來,把他們帶到道森去。斯基特是一條小個子愛爾蘭獵犬,她像母貓舔小貓那樣為巴克擦洗、清潔傷口。尼格也同樣友好。它是條高大的黑狗,血統一半是警犬,一半是獵犬,長著一雙會笑的眼睛。

令巴克驚訝的是,這兩條狗一點也沒有表現出嫉妒它的樣子,它倆似乎分享了約翰·桑頓的仁慈和博大。隨著巴克的身體一天天強壯起來,它們引它做各種滑稽可笑的遊戲,連桑頓都忍不住參加了進來。就這樣,巴克輕鬆地度過了康複期,獲得了第二次生命。

這個人救過它的命,這很重要;然而,他還是一位理想的主人。其他人是出於責任感和為了工作才關心狗的利益;而他卻像對待親生子女一樣關心著他的狗,他這樣做是情不自禁的。他喜歡用雙手捧住巴克的頭,把自己的頭靠在上麵,然後前前後後地使勁搖,同時還罵些難聽的話,可巴克把這視為愛。巴克從未體驗過比這粗魯的擁抱和低聲的咒罵更快樂的事了。每次前後推搡時,它的心仿佛要跳出來一樣,這給它帶來巨大的快感。當放開它時,它就一躍而起,嘴在笑,眼神意味深長,喉嚨無聲地震顫著,就這樣一動不動。這時,約翰·桑頓便發自內心地驚呼:“上帝啊!除了不會說話,你什麼都懂啊!”

巴克表達愛的方式就像要傷人似的。它經常把桑頓的手銜在嘴裏,使勁用牙咬,結果過了好一段時間,桑頓手上還有他的牙印。正像巴克明白那些咒罵是愛的表示一樣,桑頓也明白這假裝咬人就是一種愛撫。

不過,多數情況下,巴克的愛是以崇敬來表達的。雖然桑頓碰一碰它或對它說話都會使它欣喜若狂,但它並不刻意去尋求這些東西。而斯基特卻喜歡把鼻子鑽到桑頓的手掌裏拱,直拱得桑頓拍拍它,它才作罷;尼格則喜歡悄悄走上去把自己的大腦袋枕在桑頓的膝蓋上。巴克和它倆不一樣,它隻要能在一旁崇敬就滿足了。它會長時間臥在桑頓腳邊,熱切而機警地望著桑頓的臉,把目光停留在那張臉上。端詳著,以極大的興趣追蹤著每一個轉瞬即逝的表情,麵部每一個動作或變化。有時候,它會碰巧臥得遠一些,臥在一旁或身後,這時它便注視著桑頓的輪廓和偶然的身體動作。而且他倆常常心靈相通,巴克的凝視會使約翰·桑頓轉過頭來,這時桑頓也會一言不發地凝視著巴克,就像巴克用眼睛閃爍出心靈之光一樣,也用閃閃的目光表達著自己的心。

在巴克獲救後的一段時間裏,它不願意讓桑頓走出自己的視野,從他走出帳篷時起,巴克就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再走進帳篷。自從它來到北國,主人就一直變幻無常,這使它產生出一種恐懼,擔心沒有一個主人能夠長久,它害怕桑頓會像佩羅、弗朗索瓦和那個蘇格蘭混血兒一樣,從它的生活中消失。甚至在夜裏,在睡夢中,它都無法擺脫這種恐懼。每逢這種時候,它就冒著風寒躡手躡腳地來到帳篷的門簾前,站在那裏聆聽主人的呼吸聲。

桑頓是惟一讓它牽掛的人。偶爾有人經過這裏,他們或許會誇獎它,愛撫它,但對於這些它卻很冷淡,要是有人過分殷勤,它就會爬起來走掉。當桑頓的夥伴漢斯和皮特乘著他們等待了很久的木排到來的時候,巴克拒不理睬他們,直到它搞清楚,原來他們和桑頓關係密切。他倆和桑頓一樣,都是爽快的人,在木排還沒有撐到道森鋸木廠旁邊的大河灣裏時,他們就了解了巴克和它的脾氣,並不向巴克強求他們從斯基特和尼格那裏得到的那股親熱勁。

然而,它對桑頓的愛卻與日俱增。夏季旅行中,隻有他一個人可以把背包放在巴克背上。隻要桑頓一聲令下,什麼事巴克都可以去做。有一天(他們以木排的收益為抵押貸到一筆款子,從道森出發到塔拿河的上遊去),人和狗都坐在一個峭壁的頂上,直直往下便是河床上裸露的石頭,有三百英尺深。約翰·桑蹲坐在離峭壁邊緣不遠的地方,旁邊是巴克。桑頓一時心血來潮,招呼漢斯和皮特來看他打算做的一個試驗。“跳,巴克!”他一邊下令,一邊揮手指向深穀。說時遲那時快,桑頓一把拉住巴克,一起滾到了峭壁邊上,漢斯和皮特連忙把他倆拉回安全地帶。

事情過去,他們回過神來以後,皮特說:“太懸乎了。”

桑頓搖搖頭說:“不,這太棒了,而且也使人膽寒。你們知道嗎?正是這一點有時候讓我擔心。”

“它在旁邊的時候,我可連碰都不想碰你一下。”桑頓一邊斷言,一邊朝巴克點點頭。

“沒錯兒,”漢斯加了一句。“我也不想那麼幹。”

那是在環城,快到年底了,桑頓的擔心成了現實。“黑”伯頓,一個脾氣暴躁、心腸狠毒的家夥,在酒吧間一個勁地和一個新來的人找碴,這時候桑頓便出麵好言相勸。巴克呢,還是老習慣,臥在一個角落裏,頭伏在爪子上,注視著主人的一舉一動。伯頓冷不丁就是一黑拳,打得桑頓直打轉,一把抓住櫃台邊的欄杆才沒有跌倒。

旁觀的人聽到一個聲音,既不是狂吠也不是尖叫,恰當地說,是一聲怒吼。接著,他們就看到巴克的身體從地上騰空而起,直取伯頓的咽喉。那家夥本能地伸出胳膊擋了一下,這才保住他的性命,但還是被撲了個仰麵朝天,身上騎著巴克。巴克鬆開咬著胳膊的牙齒,又朝他的咽喉咬去。這一次那家夥可沒有完全擋住,喉嚨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接著,周圍的人群便一擁而上,把巴克趕走了,可是當醫生上來止血時,巴克仍舊轉來轉去,憤怒地咆哮著,還企圖撲上來,看到一排充滿敵意的棍子後才不得不退了下去。當場就召開了一次“礦工會議”,會議判定,巴克咬人事出有因,免於治罪。但巴克因此而出了名,從那天起,它的名字傳遍了阿拉斯加的每一個營地。

後來,在那一年的秋天,巴克又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救了約翰·桑頓的命。

在四十哩河一處水流湍急的險要地段,三個搭檔正在順水放一條又長又窄的撐篙船,漢斯和皮特在岸上用一條細棕繩,一棵樹一棵樹地挽著扯住船,桑頓則留在船上一邊撐篙,一邊向岸上大聲發出指令。巴克在岸上憂心忡忡,心急火燎,和船齊頭並進,眼睛一刻都不離開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