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領頭犬巴克(3 / 3)

有一處特別險,一排岩石半隱半現從岸邊凸進河中。漢斯放出繩子,當桑頓把船撐向河心的時候,他便抓著繩子跑下河岸,讓船繞過那排岩石。船繞過去了,而且隨著急流奔騰而下,這時漢斯便用繩子刹,但刹得太猛了。船翻了,底朝天衝到岸邊,而桑頓卻翻身落水,被急流卷到最險的地方,那裏水花翻滾,卷進去就別想活命。

巴克當即躍入水中,遊了三百碼之後,在一個湍急的漩渦中追上了桑頓。當它感覺到桑頓抓住自己尾巴的時候,便使出渾身的力氣朝岸邊遊去。然而,向岸邊前進的速度十分緩慢,但順流而下的速度卻快得驚人。下遊傳來奪命的咆哮聲,那裏的水流更加湍急,岩石像一把巨大無比的梳子伸進河裏,把激流劈成一股股水花四濺的飛沫。河水流向最後一道陡坡時,產生一股可怕的吸力,桑頓意識到上岸是不可能的了。他從第一塊岩石的上麵一擦而過,衝過第二塊岩石時受了點傷,接著又重重地撞在第三塊岩石上。他用雙手攀住岩石滑溜溜的頂部,放開巴克,在一片驚濤駭浪中高喊:“快走,巴克!快走!”

巴克支持不住,隨波逐流向下遊漂去;它拚命掙紮,卻怎麼也遊不回來。當它聽到桑頓又一次下達命令時,身子向後仰了仰,伸出腦袋,似乎想看上最後的一眼,然後才乖乖地轉過身,向岸邊遊去。它奮力地遊著,就在它遊到劃水已經不起作用、滅頂之災即將臨頭的地方時,被皮特和漢斯拉到了岸上。

他們清楚,在這樣的激流中,攀著一塊滑溜溜的岩石的人,隻能堅持幾分鍾的時間。於是,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沿著河岸向上遊跑去,跑到一處離桑頓很遠的地方,把那根用來刹船的繩子係到巴克身上,留心不讓繩子卡住巴克的呼吸,也別妨礙它遊水,然後讓它躍入激流。巴克勇敢地遊了出去,但並沒有完全遊到河心。當它發現這個錯誤時,已經來不及了。這時候,它的位置已經和桑頓平齊了,可它還得再劃五、六次水才能夠著桑頓,結果還是無可奈何地被激流衝過去了。

漢斯迅速扯住繩子,刹船似的把巴克拽住了。激流中,身上的繩子這麼一勒,它就被拖到了水麵之下,而且始終沒能冒上來,直到撞在岸邊,被拉上去為止。它被淹得半死,漢斯和皮特連忙撲在它身上,把空氣壓進去,把水擠出來。它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接著又倒了下去。他們聽見桑頓微弱的喊聲,盡管聽不清他喊些什麼,但他們知道,他已經堅持到極限了。主人的喊聲像電擊一樣在巴克身上起了作用。它一躍而起,沿著河岸跑在那兩個人前麵,來到上次下水的地方。

它又一次被係上繩子放進河裏,又一次向前遊去,但這一次它筆直遊向河心。它算錯了一次,但不能再犯這樣的錯誤了。漢斯放出繩子,並且讓繩子繃緊,而皮特則整理繩子,不使繩子打結。巴克繼續往河心遊,一直遊到和桑頓成了一條直線,這時它一轉身,箭一般朝桑頓遊去。桑頓看見巴克過來了,當激流以排山倒海之勢把巴克像一柄大槌似的砸到他身上時,他伸出胳膊,用兩臂牢牢地抱住那毛茸茸的脖子。漢斯把繩子繞到樹上往回拉,巴克和桑頓被拖到了水下。又憋又嗆,一會兒這個在上,一會兒那個在上,他們被拖過坎坷不平的河底,在礁石上連碰帶撞,向河岸靠攏。

桑頓蘇醒過來。他趴在一根漂木上,漢斯和皮特還在狠命地來回推拉。他一睜眼就找巴克。尼格正在巴克那癱軟的、顯然毫無生氣的身體上號叫,而斯基特則在舔那張濕漉漉的臉和緊閉的雙眼。桑頓不顧自己遍體鱗傷,仔細地檢查了一遍巴克的身體,發現三根肋骨斷了,這時巴克已經恢複了知覺。

“這麼辦吧,”他宣布,“我們就在這兒紮營。”一直住到巴克的肋骨長好,能夠走路為止。

豪賭

那年冬天,在埃爾多拉多酒店的一場談話中,人們在店裏吹噓各自心愛的狗。由於巴克的事跡,它成了這些人談論的對象,有個人說他的狗能啟動一輛載有五百磅貨物的雪橇,而且能拉著走;另一個人吹噓說他的狗能拉動六百磅;第三個人則吹到了七百磅。

“得了!得了!”約翰·桑頓說,“巴克能啟動一千磅。”

“是原地啟動嗎?而且還要拉著走上一百碼?”一個叫馬修森的伯南劄淘金大王追問,他就是那個吹到七百磅的家夥。

“是原地啟動,而且還要拉著走一百碼。”約翰·桑頓鎮靜自若地回答。

“那好,”馬修森慢慢地、一字一板地說,為的是讓大夥全聽見,“我有一千塊錢,賭他拉不動。”

“錢在這兒。”說著,他把一袋香腸大小的金沙甩到櫃台上。

桑頓用來唬人的話,如果可以這麼說,這下讓人叫真了。他能感覺到一股熱血直朝臉上湧,這下栽在自己的舌頭上了。他可不知道巴克能不能啟動一千磅的雪橇。半噸哪!這麼大的分量把他給嚇住了。他對巴克的力氣信心很足,以前也常覺得巴克能啟動這個重量;但像現在這種要見分曉的場麵,他還沒遇到過,十幾雙眼睛注視著他,默默地等待著。再說,他哪裏有一千塊錢,漢斯和皮特也都沒有。

“我有輛雪橇,現在就停在外邊,上麵裝著二十袋五十磅一袋的麵粉,”馬修森又毫不留情地說:“所以,這個問題你就不用犯愁了。”

桑頓沒有答話。他的目光停留在吉姆·奧布賴恩的臉上。他是馬斯托頓淘金大王,也是桑頓從前的老夥計。

“你能借給我一千塊錢嗎?”他問,聲音低得幾乎像耳語。

“當然能。”奧布賴恩一邊回答,一邊把一個快要漲破的袋子咚的一聲放在馬修森那個袋子旁邊。“不過,約翰,我可不太相信這條狗能有這兩下子。”

酒店裏的人傾巢而出,跑到街上去看個究竟,飯桌空了,下注的、看場子的都跑來看這場賭博的結果,並且提出誘人的下注條件。好幾百人,穿著皮襖戴著手套,在雪橇周圍站了一大圈。馬修森的雪橇裝著一千磅麵粉,已經在這兒停了兩個小時,天氣又特別冷(零下五十度),滑板牢牢地凍在硬邦邦的雪地上。人們提出二對一下注的條件,賭巴克拉不動雪橇。“啟動”這個詞引起了爭議。奧布賴恩主張,桑頓有權先把滑板撬鬆,隻要巴克從靜止狀態“啟動”就行;馬修森卻堅持認為,這個詞包括把滑板從凍結狀態中拉鬆動這層意思。一開始打賭就在場的那些人,多半讚成馬修森的看法,於是,下注的條件成三對一,賭巴克拉不動,誰都不相信巴克有這個本事。桑頓當初欠考慮才卷入這場賭博,本來就顧慮重重,現在看著這輛雪橇,這無法改變的事實,還有蜷伏在橇前雪地裏的、由十條狗組成的常規狗隊,越看越覺得沒希望。馬修森則越發得意了。

“三對一!”他宣布。“我照這個比例再加一千塊,桑頓,你看怎麼樣?”

雖然桑頓臉上一片狐疑,但他的鬥誌反倒被激發起來了———這種鬥誌足以超越勝負,使人不顧現實的可能性,除了一片喊殺聲什麼都聽不到。他把漢斯和皮特叫到身邊。他們的錢袋也是癟癟的,加上他自己的錢,三個人隻湊了兩百塊。他們正值手頭拮據,這是他們的全部資本了;然而,他們卻毫不猶豫地放下這筆錢,去賭馬修森的六百塊。

那十條狗從雪橇上被解了下來,巴克則帶著自己的挽具被套上雪橇,它已經被這種興奮的場麵所感染,覺著自己必須為約翰·桑頓辦一件大事。人群中發出低語,讚歎巴克的英俊。

桑頓搖搖頭,走到巴克身邊。

“你必須離它遠一點,”馬修森不滿地說:“離得遠點,讓它自己來。”

人群靜了下來,除了賭徒還在招引人們下二對一的注,再也聽不到一點聲響。人人都承認巴克是條了不起的好狗,但二十隻裝滿了五十磅麵粉的袋子在他們眼裏太龐大了,哪裏還敢打開自己的錢袋。

桑頓在巴克身旁跪了下來,雙手捧起巴克的頭,把臉貼了上去。他沒有照老規矩搖晃巴克,也沒有說那些親昵的罵人話,而是湊到巴克的耳邊小聲說:“你是愛我的,巴克,你是愛我的。”巴克抑製住衝動,嗚嗚地叫著。

那群人莫名其妙地看著,事情越來越神秘了,好像在施法術。桑頓起身的時候巴克把他戴著手套的手銜在嘴裏,用牙咬了咬,又不太情願地慢慢鬆了口。這就是回答,不是用語言,而是用愛來回答的。桑頓退出老遠。“開始吧,巴克。”他說。巴克把韁繩繃緊了,接著又放鬆了大約幾寸。這是它以前學到的方法。

“駕!”在緊張的沉寂中,桑頓的喊聲顯得很尖厲。

巴克的身體甩向右側,猛地一衝,韁繩繃直時便嘭的一下突然把那150磅的體重刹住了。雪橇抖動了一下,滑板下麵發出清脆的喀嚓聲。

“咿!”桑頓又下達了命令。

巴克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動作,不過這次的方向是向左。喀嚓聲變成了劈啪聲,雪橇轉向左麵,滑板鬆動了,並且向一側吱吱地滑動了幾寸。雪橇已經崩脫了冰麵。人們屏住呼吸,緊張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了,姆是!”

桑頓的命令如同一聲槍響。巴克挺身向前,一個衝刺繃緊了韁繩。它收攏整個身體,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在絲綢般光滑的皮毛下,它的肌肉像小動物似的扭動著,糾結著。寬闊的胸脯緊貼著地麵,壓低的腦袋伸向前方,與此同時,腳爪發瘋般騰挪倒動,瓜子在硬邦邦的雪地上刨出兩條平行的深溝。雪橇在晃動,震顫著開始有點挪動了。巴克的一條腿打了一下滑,有人便啊呀了一聲。接著,雪橇發出一連串抖動,一點一點向前突,不過再也沒有停下來。半寸……一寸……兩寸……,抖動明顯減弱,隨著雪橇動量的增加,巴克克服了這種抖動,終於使雪橇平穩地向前移動了。

人們鬆了一口氣,又開始呼吸了。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曾經停止過一陣呼吸。桑頓跟在雪橇後麵,一邊跑一邊用簡短而熱情的話鼓勵巴克。距離早就量好了,當巴克接近那堆標誌著一百碼終點的柴火時,加油聲頓時變成了一片狂熱的歡呼。連馬修森在內,全都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帽子、手套滿天飛。大家互相握手,也不管是誰,逢人便握,一個個激動得語無倫次。

桑頓卻跪在巴克身邊,頭靠著頭,來回搖晃著巴克。

“我的上帝!我的上帝!”一個大款驚呼起來。先生,我出一千塊買你的狗,一千塊,先生———一千二百塊,先生。”

桑頓站了起來,他的兩眼濕了,淚水順著麵頰流淌下來。“先生,”他對那個大款說:“不行,先生,見你的鬼去吧,先生,這是我能幫你的最大的忙,先生。”

巴克用牙齒銜住桑頓的手,桑頓則前後搖晃著巴克。旁觀的人們好像受到同一種意念的驅使,不約而同地退到一邊,知趣地不再打擾他們了。

呼聲回蕩

巴克在五分鍾之內便為約翰·桑頓掙了1600塊錢,使主人能夠還清債務,而且還能和同伴們去東部尋找一座傳說中的、地點不明的金礦。

月複一月,他們在地圖都沒有標出的茫茫荒野中往返穿梭。這裏闃無人跡,他們終於找到了金礦。

那是一片開闊山穀中的一條淺淺的金沙礦床,淘出的金子像奶油似的布滿了淘金盤的盤底。他們不再往前找了,幹一天就能淘到價值數千元的金沙和金塊,而他們每天都在幹。他們把金子裝進鹿皮口袋,每袋五十磅,堆在窩棚外麵,就像一排劈好的柴火。他們像神話中的巨人一樣埋頭苦幹,白晝緊接著白晝,如同夢境一般,同時,他們的財寶也越堆越高。

除了有時要把桑頓打死的獵物拖回來之外,那幾條狗無所事事,所以巴克便長時間臥在火堆邊沉思冥想。

一天夜裏,它從睡夢中驚醒,一聲長嗥,既像又不像愛斯基摩狗的嗥聲。它聽出來了,這就是它以前聽到過的聲音。既古老又熟悉。它躍出沉睡的營地,迅速而悄無聲息地衝進林子。當接近那個呼喚聲時,它放慢了腳步,每邁一步都小心翼翼,一直來到林間的一片空地,放眼望去,看到一條又瘦又長的灰狼,挺著身子蹲在地上,鼻子指向天空。那條狼一看見巴克就逃走了。巴克緊隨其後,連蹦帶跳,拚命想追上去。

巴克以友好的方式向它接近。那條狼心存疑慮,有些害怕,因為巴克的體重頂它三個,而它的頭幾乎連巴克的肩膀都夠不著。瞅準一個機會,它撒腿就跑,於是追逐又開始了。它一次又一次被逼得無路可走,前麵那一幕便一回回重演。不過它身體不好,否則巴克不可能那麼輕易地追上它。它一直跑到巴克快要和它齊頭並進時才調轉身體,擺出困獸猶鬥的樣子,而一有機會它就再次撒腿逃走。

當那條狼發現巴克並無惡意時,終於和它碰了碰鼻子,接著它倆就變得友好一些了,還忐忑不安地、多少有些拘謹地嬉戲起來。嬉戲了一陣之後,那條狼又跨著輕鬆的步子跑了起來,這清楚地表明它打算去一個地方。它分明告訴巴克,要它一起來,於是它倆在蒼茫的暮色中肩並肩,順著河床筆直跑進山澗源流所在的峽穀,又翻過山澗的發源地———一座光禿禿的分水嶺。

在分水嶺的另一側,它倆順坡而下,來到一片平原,這兒有大片大片的樹林和許許多多的溪流。

它倆在一條溪流邊停下來喝水。一停下來,巴克便想起了約翰·桑頓。它蹲了下來。那條狼繼續朝著那個無疑是發出呼喚的地方跑去,一會兒又回到巴克身邊,碰碰它的鼻子,還做出一些動作,似乎在鼓勵它,但巴克卻轉過身,慢慢地踏上了回頭之路。它的野兄弟和它起跑了大半個鍾頭,一路還輕聲叫著,然後便蹲在地上,高揚著鼻子嗥叫起來。這是悲哀的嗥叫,而巴克卻繼續穩步前進,與此同時,它聽到叫聲變弱了,越來越弱,終於在遠處消失了。

約翰·桑頓正在吃飯,這時巴克突然闖進營地,情不自禁地撲上來,把他掀翻,爬到他身上,舔他的臉,咬他的手———用約翰·桑頓的話說,這叫“大大地犯了一回傻”———這期間,他則前前後後地搖晃著巴克,嘴裏還親昵地罵著。

兩天兩夜,巴克一步也沒有跨出營地,一眼都沒有讓桑頓走出它的視線。桑頓幹活時它跟來跟去,桑頓吃飯時它守在一邊,晚上看著桑頓鑽進毯子,早晨看著他鑽出來。但兩天之後,林中的呼喚開始更加急迫地回蕩起來。巴克又開始坐臥不寧了,無法擺脫回憶的糾纏,想起那個野兄弟,想起分水嶺另一側那片土地,還有在那大片大片林子裏的並肩奔馳。它又開始去林子裏遊蕩了,而那個野兄弟卻再也沒有回來;雖然它夜不成寐地聆聽,但那悲哀的嗥聲卻再也沒有響起。

它開始夜不歸宿,離開營地一走就是幾天。有一天,它玩累了,在離營地還有三英裏的地方,它遇到了一溜新鮮的足跡,這使它脖子上的鬃毛一起一伏地聳了起來。這條足跡一直通向營地,通向約翰·桑頓。巴克加緊腳步,迅速而悄無聲息,繃緊了每根神經,對為數眾多的細枝末節,它都概不放過。這些細節已經說明這裏發生了什麼事,隻是沒有說明結局而已。

當巴克像一掠而過的影子那樣無聲無息地潛行時,它的鼻子突然彈向一側,仿佛有一種實實在在的力量把鼻子抓住拽過去似的。循著這種新的氣味來到一片灌木叢中,發現了尼格。它側身倒在地上,死在它再也爬不動的地方,一支箭射穿了它的身體,一邊露著箭頭,一邊露著帶羽毛的箭尾。

再往前一百碼,巴克遇到了桑頓在道森買下的拉橇狗當中的一條。這條狗就躺在那條足跡上,正翻滾著向死亡抗爭。巴克的不停步地繞了過去。營地傳來微弱的嘈雜聲,一起一落地吟唱著。它肚皮貼著地來到那片空地的邊緣,發現漢斯臉朝下趴在地上,像隻刺蝟似的背了一身帶羽毛的箭。與此同時,巴克抬眼向窩棚所在的地方望去,所見之物使脖子和肩頭的毛發直直地彈了起來,一股衝天怒火燃遍全身。它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吼出聲來,然而它確實窮凶極惡地吼了一聲。這是它一生中最後一次讓激情戰勝了狡黠和理智,出於對約翰·桑頓的深切愛戴,它才這樣忘乎所以的。

伊哈茲部落的印第安人正圍著窩棚的殘骸跳舞,突然聽到一聲可怕的怒吼,看到一頭動物朝他們撲來,他們以前還從未見過這種樣子的動物。這是巴克,一股暴怒的颶風,以摧枯拉朽之勢撲到他們身上。它躍向領頭的人(那是伊哈茲人的酋長),把他的喉嚨撕開一個大口子,直撕得斷裂的頸靜脈血如泉湧。它並沒有停下步來反複撕咬它的犧牲品,而是放下他不管,又繼續撲向下一個,把第二個人的脖子也撕開一個大口子,根本沒法頂住它。它撲到他們當中,又撕又咬,大肆殺戮,動作連貫而恐怖,使他們射向它的箭全部落空了。事實上,它的動作迅速得難以想象,而那群印第安人又亂作一團,結果便接二連三地射中自己人。一個年輕獵手把一枝標槍向騰起在空中的巴克擲去,卻插進另一個獵手的胸膛,由於用力過猛,槍尖穿透背部的皮膚,露在了外麵。接著,伊哈茲人陷入一片驚慌,魂飛魄散地逃向林子,一邊逃一邊叫嚷,惡魔降世了。

巴克追累了之後便回到杳無人跡的營地。它發現了皮特,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就被殺死在毯子裏。地上還清晰地印著桑頓拚死抵抗的痕跡,巴克沿著這條痕跡仔細地嗅著,一直來到一個深塘的邊緣。水塘邊躺著斯基特,頭和腿浸在水裏。水塘本身因淘金槽而渾濁不堪,顏色難辨,不管水塘裏有什麼都會有效地隱藏起來,而水塘裏有約翰·桑頓,因為巴克循著他的足跡一直跟到水裏,卻沒有發現離開水塘的痕跡。

巴克一整天不是呆在塘邊苦苦思索,便是在營地上焦躁不安地四處徘徊。約翰·桑頓死了,最後的一根紐帶斷了。人類以及人類的要求不再束縛它了。

正像伊哈茲人獵取活物一樣,這個狼群也在獵取活物。它們跟隨在遷徙麋鹿的兩翼,終於穿過那片溪流和林子的土地,侵入了巴克的山穀。它們像一股銀色的洪水,湧入灑滿月光的空地,空地中央站著巴克,一動不動就像一座雕像,等著它們的到來。它們被嚇住了,因為巴克站著一動不動,那麼高大,於是時間都停住不動了,直到狼群中膽子最大的一條直直向巴克撲去。巴克閃電般一撲,咬斷了狼脖子。然後,它又像先前那樣站在那裏巋然不動,那條受傷的狼在它身後痛苦地翻滾著。又有三條狼發起了猛烈的輪番進攻,結果卻一條接一條撤了回去,血從撕破的脖子或肩膀上流淌下來。

這足以使整個狼群都撲上來了,亂七八糟擠在一起,由於都急於打倒獵物而相互碰撞,亂作一團。它對付得非常好,結果半個小時以後狼群潰敗下去了,一個個全都耷拉著舌頭,有一些臥在地上昂著頭,耳朵向前聳著;有一些站在地上看著巴克;還有一些在舔水塘裏的水喝。有一條狼,身子細長,灰色,態度友好、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巴克認出它這個野兄弟了,自己曾和它跑了一天一夜。它輕聲地嗚嗚叫著,當巴克也嗚嗚叫時,它們便碰了碰鼻子。

接著,一條瘦骨嶙峋、戰傷累累的老狼走上前來。巴克扭動著嘴唇,眼看就要咆哮了,結果卻和它嗅了嗅鼻子。於是,老狼蹲坐下來,鼻子指著月亮,發出那長長的狼嗥。別的狼也蹲坐下來,發出長嗥。這下子,那呼喚的音調可是真真切切地傳進了巴克的耳朵。它也蹲坐下來,發出長嗥。嗥完之後,它走出自己的拐角,而狼群則擠在它的周圍,用半友好、半野蠻的方式嗅著。幾條頭狼帶領狼群嗥叫起來,然後躍入林子走了。群狼調轉身體跟隨而去,發出齊聲嗥叫。巴克也跟著它們一起跑了,和它的野兄弟肩並著肩,一邊跑,一邊嗥。

每逢夏季,那條山穀裏都會有一個拜訪者,這件事伊哈茲人並不知道。那是一條碩大的、皮毛光彩照人的狼,與其他的狼既相像又不相像。它獨自穿過那片林地走下去,進入一塊林中空地。在桑頓住過的地方,它沉思一陣,發出一聲長長的、悲哀的嗥叫,然後才離開。

點評

在北極以及北部一些嚴寒地帶,以狗拉雪橇是運載客貨的工具。北美大陸普遍用12、15隻排成扇形,每頭狗的皮帶單獨連到雪橇上。現常用8隻狗排成2縱列。通常雪橇最前麵,有一隻俗稱“領頭狗”的雪橇犬。領頭狗的工作除了要使出最大力氣拖拉雪橇,還要懂得激勵其他雪橇犬成員,所以領頭狗的責任重大。

本文敘述一條拉雪橇的領頭犬的傳奇經曆,讀來讓人蕩氣回腸,唏噓不已。文中的主人公———巴克,勇猛、耐力、忠誠、真情,然而命運曲折,生存艱辛,飽受了人類的折磨,也享受到了人類最溫暖的關懷。在孤獨地走進荒野後,還定期回來緬懷它和主人桑頓一起經曆過的歲月。